在齐景灏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杨千予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那些银票,足足有几千两,这些钱财可是价值不菲。
“杨相国当真是大方,竟然出手这般阔绰。”杨千予抬眼一瞥,只见杨诚国涨红了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齐景灏大为光火,他方才还竟然差点被这个骗子骗到,自然有些羞恼:“杨相国,你怎么给朕交待?”
杨诚国还想狡辩,高声说道:“皇上,这不关臣的事,这江湖骗子把臣也骗住了,臣也是被蒙骗了!”
那道人一看,杨诚国想推卸责任,把罪名都推在自己头上,哪里会干?当下扭头大声道:“相国大人,你进宫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啊!您不是说,只要小的听您的命令做事,就会保证小的不但安然无恙,还会给小的更多的银子吗?皇上,这一切都是相国大人指使,小人才是受人蒙骗的那一个啊!”
这样的一出闹剧,当真是让杨千予哭笑不得,她冷哼一声,对齐景灏道:“皇上,没想到臣妾的存在让相国大人这般不快,竟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找这么一个江湖骗子来污蔑臣妾?若当真被他们得逞,臣妾岂不是要背上这霍乱国气的罪名?这样的名声,臣妾一介女子,恐怕担当不起!”
齐景灏对杨家的忍耐,也已经达到了临界点,自他登基以来,杨家就依仗着从龙之功,多次在朝政上指手画脚,齐景灏喝问道:“杨诚国!你此番陷害贵妃,蒙骗于朕,该当何罪?”
杨千予不等相国讨饶,立刻说道:“陷害宫妃,乃是不义,蒙骗皇帝,乃是不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有何资格再呆在相位之上?臣妾恳请皇上,严惩此人!为臣妾出气!”
“你——杨千予,你当真要将你的生身父亲置于死地吗?”杨诚国大惊失色,高声说道。
杨千予心中冷笑,心中想道:“你既不仁,又何须怪我不义?”
杨诚国从未将自己当作女儿真正的疼爱过,杨千予在其心中,充其量不过是个求荣的工具,当他发现这个工具非但不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反而会给他带来威胁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想要将之毁灭。他的心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儿女亲情,有的只有冰冷的权益衡量。
杨千予的眼中慢慢凝出泪来,她这一回首,那样容颜当真应了那句一朝杏林花带雨的诗句,叫人心里都忍不住随之一颤。饶是杨诚国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杨千予的美,是一种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人全身全心的美。她颦眉冷笑,眼中却带着泪光:“父亲从未将我当作子女,此时又何必这般?从小母亲便将孩儿送至外公家里,父亲不闻不问十年,十年之后女儿好不容易能够与父亲团聚,父亲却对女儿非打即骂,在杨府,女儿哪一天不是过得战战兢兢?如今女儿好不容易得了圣上的眷顾,父亲又想方设法地陷害女儿,这样还想让女儿心中怀揣着父女亲情么?”
杨千予的这番话,倒不完全是演戏,前世受的那些委屈,再加上今世杨诚国的种种手段,有道是历经千般苦,成就不死心,杨千予将这千般苦楚都一股脑地倒出来,其中的酸楚之感当真是催人泪下。
齐景灏断然下令,要将杨诚国以欺君瞒上之罪和陷害宫闱之罪押入大牢,听候审讯,而那江湖骗子,则直接枭首示众,以警示天下。
杨诚国倒台倒的突然,朝野瞬间议论纷纷,杨家整个儿陷入了恐慌之中。齐景灏在这个时候处置了杨诚国,固然是杨诚国咎由自取,可也彻底地寒了齐景灏一党的心。杨家的顶梁柱这一倒,正所谓是树倒猢狲散,依附着杨家的大小家族望风而遁,而后宫之中,杨千爱的境遇就更加岌岌可危起来。
杨千爱跪在养心殿外,杨诚国被关入天牢,她作为长女,依附着杨家的地位才坐上皇后的位置,现在杨家风雨飘摇,杨千爱自然是心急如焚。
她一连跪了几个时辰,日头都奔西了,这冬日的冷风就这般的吹在身上,好像帝王的心,冻的人瑟瑟发抖。杨千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祈求着别人的怜悯。
杨千予在微蓝的搀扶下,来到养心殿,在台阶上看见了杨千爱。
她不再是那个嚣张高傲的艳丽牡丹,萧索落魄得让杨千予感到意外。
“杨千予!”杨千爱看见千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现在得意了吧?你亲手将生身父亲送入天牢,毁了杨家!也毁了我!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女人?罔顾亲情,罔顾人伦!”
罔顾亲情?罔顾人伦?杨千予转过身看向杨千爱:“我若是顾念亲情,顾念人伦,现在在那天牢之中的,就是我了!你跟杨诚国果真是亲生父女,你们陷害别人还真是习惯成自然啊?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找我的麻烦,这一次还用上了这样下作的手段!若不是我警醒,抓出了那道士的破绽,你以为现在我还会在你面前?”
“那你也不能让皇上下旨将父亲打入天牢啊!”杨千爱大喊道:“你可知道父亲进了天牢之后,杨家会怎么样?”
“杨家会怎么样,又与我何干?”杨千予说。当初她所受的杨家恩惠本就寥寥,在当初何姨娘死时,她被杨府放弃时,这点情分就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杨家对于她而言,无外乎是陌生人。
对于陌生人,杨千予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杨千予走入养心殿内,齐景灏正仰面闭目养神,见杨千予来了,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腿上。
“皇上,皇后在外面。”杨千予有意提醒齐景灏,不要忘记外头跪着的杨千爱。
“朕知道。”齐景灏说道:“她当初那般对你,朕如今就是刻意想让她多跪一会。”
杨千予不禁想到前世,自己也是如这般无助而绝望地跪在那里,而齐景灏则拿着她交给他的阴阳玉佩,把它作为聘礼迎娶杨千爱。那时候她恐怕也如今日这般,俯视着外面那蝼蚁一般的人,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算了,皇上,当初那些事,臣妾已经不在意了。”杨千予说道:“把她传唤进来吧。”
杨千爱被传唤进来,她的眼中隐隐的仇恨光芒自然瞒不过齐景灏,他不由得更在心底生出几分厌恶。在他看来,杨千予能够不计前嫌为杨千爱说话,可杨千爱竟然还这般不知悔改,当真是无可救药!
“臣妾参见皇上。”杨千爱跪下来,给齐景灏磕头。
“杨千爱,你坏事做尽,你父亲杨诚国的罪行也是罄竹难书,你还有什么话说?”齐景灏皱着眉头,根本不想再多看杨千爱一眼。
“皇上。”杨千爱道:“臣妾固然可恶,但臣妾这些所作所为,无非是因为臣妾爱您,臣妾不愿看见有人分走皇上您的爱!皇上,您自大婚以来,您的心就不在臣妾的身上!臣妾怎么忍受?臣妾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臣妾的夫君不爱臣妾,却爱着一个哪里都不如臣妾的女人!”
杨千爱瞪视着杨千予,满面泪痕:“皇上,她甚至都是别人的妃子!她伺候过了多少男人!她根本就不值得陛下的爱!臣妾,臣妾才是最深爱着陛下的那一个!臣妾才是能够站在陛下身侧,跟陛下相伴一生的人!”
齐景灏沉着脸说道:“你不是。”
杨千爱愣了一下,随即哭嚎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陛下要对臣妾这么残忍?”
“因为你爱的不是朕!”齐景灏说:“你爱的是权力。”
他很清楚地知道,当他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奴隶的儿子时,这个名叫杨千爱的高门嫡女,是怎样鄙视地看着他。她曾经根本就瞧不上他,她一直在齐景天和齐景杭之间左右摇摆,权衡着谁才会是最后登上大位的那个人。这个女人的心里没有爱情,只有利益。她跟她的父亲杨诚国一样,都只是满心物欲虚荣的腐烂者。
女人总是在爱情和物质之间沉浮,在虚荣和利益里面交错。杨千爱曾经那样的高傲,她认定自己未来的相公定然是最与世无双的帝王,她定然是荣耀与光明照耀着的皇后,可如今她这些想法都实现了,唯独没实现的,是曾经根本没有考虑过的——幸福。
没有爱的权利是冰冷的,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在无边无际的嫉恨中,苦苦哀求皇帝的回心转意,可有道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最终她的命运只能是与前世杨千予的悲剧画成一个整圆。
齐景灏站起身来走近杨千爱,俯下身来:“杨千爱,你以为你爱朕,你以为你为朕付出了很多?你拿什么说杨千予不如你?她的爱是纯粹的,是无关这一切的权力的,朕愿意不顾一切地去得到这份纯粹的爱,而不是成为你与杨诚国追逐权力的果实,成为你们赌博皇权的棋子!你们觉得自己有功,没错,你们确实是功臣,但从龙之功并不等于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给朕帮助,朕给你体面,朕把你扶上皇后的位置,让你掌握你一心想得到的权力地位!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你作恶多端,朕都从轻处置了,可你偏要去触碰朕的底线!不知好歹!无法无天!”
齐景灏这一通话,当真是将杨千爱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再说一句。齐景灏看着这个女人,从心底生出鄙视和厌烦来。
“罢了,朕懒得跟你说这些。”齐景灏一甩袖子,道出对杨千爱的处置:“既然你这般委屈,那就去冷宫之中好好静一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