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杭这般关切和温柔的询问,让悠容更加的愧疚难安,她不敢去看齐景杭,不忍心告诉他,杨千予已经决定要离开的真相。
但她心里还是期盼着小姐跟姑爷能够一直和和美美白头到老的,故而忍不住暗示提点道:“皇上,娘娘确实是有心事。皇上可还记得,西北的何家?”
“何神医?悠容姑娘是说这个何家么?”
“正是。”悠容顿了顿,说道:“那个何家的何夫人,正是娘娘的生母,当年的千家大小姐。”
齐景杭自然是知道,杨千予身世离奇,当年千家大小姐与杨诚国和离一事,也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悠容瞥了一眼齐景杭,状若无意地说道:“今日,那位何夫人,来宫里找过娘娘。”
齐景杭若有所思,悠容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说没有用的废话,那么这位何夫人的到来,定然与今日杨千予的反常大有关系。
“奴婢告退了。”悠容行了礼,向着梅园去了。
齐景杭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便向着杨千予的寝宫而去。那宫室院子里宫人们忙忙碌碌,看到皇上,纷纷跪下。齐景杭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退下,那些宫人便都退下了。齐景杭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终究是没有进去。
暮色渐渐蔓延,整个皇宫都被笼罩进一个宁静的氛围里。这个庞然大物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显示出几分闲适惬意来。
“纳兰祥,你来帮朕在京城里,暗地里找一个人。”
养心殿里,齐景杭将手里的折子放到案几上,沉声说。
纳兰祥面无表情,自从齐景杭继位,为他报了血仇,纳兰祥便一直是这副样子。
他本是一个热心而积极的少年,但那一日,满地族人的尸体和鲜血,教会了他什么是冷血冷情。纳兰祥成为内务总管之后,便一直这样沉默寡言,他对齐景杭怀着敬意和感谢,但他已经忘记了幸福的感觉。
“是。奴才遵旨。”
齐景杭有些无奈,他看向纳兰祥,说道:“朕说过多少次了,在朕面前,你不必这样自称,朕也一直当你是原来那个纳兰弟。”
“可奴才自个儿……心里迈不去那个坎儿。”
齐景杭看着一脸漠然的纳兰祥,叹了口气:“有时候朕想一想,这个皇位究竟带给了朕什么?除了日复一日的负担和工作,剩下的,便只有与你们之间的距离和空虚。”
“皇上您乃九五之尊,万不可如此想。”
“可若是朕不当这个皇帝。”齐景杭苦笑:“又如何保护朕想要保护的人呢?”
纳兰祥微微动容,良久,他问道:“皇上想让奴才去找谁?”
“朱晓玉,知道么?她曾经的名字是……千妙玉。”齐景杭道。
“若找到,皇上想要如何处置?”
“先不要惊动,看住她的形迹。”
“明白了。”纳兰祥道。
纳兰祥离开后,齐景杭喝了几口热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其实也一直在硬撑着,这些日子以来,不断地熬夜处理国事,也让他透支着本就不好的身体。
不知道何世明什么时候,才能将解药所需要的药草全部找到。
灯光似乎在风中摇曳,像是一场昏黄的江潮。
新制好的皇后朝服被送入杨千予的宫里,悠容将那朝服从托盘中取出来,茜素红色的长长凤尾裙,轻薄的绸缎垂坠着,大颗大颗的东珠点缀在裙摆上,背部的云凤暗纹充满华贵之感。
“娘娘,您看,多漂亮啊!”
悠容将朝服递给旁边的宫女,走到杨千予身边,替她梳好发髻。
“娘娘,您要不要试一试这衣裳?奴婢觉得,这颜色当真衬您的肤色!皇上这眼光当真是不错,这件朝服,可比奴婢见过的任何皇后的朝服都漂亮。”
杨千予失笑:“说的好像你见过多少皇后一样。”
“当初杨千爱那件朝服,奴婢就见过!”
悠容回忆了一下,确定那件普普通通的朝服根本就比不上杨千予这件衣裳的一点儿衣服渣,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自家的小姐最美!连朝服也都是最美的!
自家小姐的小迷妹悠容心里想着。
杨千予却兴致缺缺,既然已经想着离开,她对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很期待了。这个位置,不过是齐景杭对她一番情谊的表示,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只要她册封典礼一过,恐怕紧接下来的,便是选秀了吧?
“放起来吧,别弄脏了。”
杨千予说道。
悠容一愣,满心的兴奋都有些冷却了,她将朝服叠起来放进箱子,屏退周围的宫人。
“娘娘,你……还是想走?”
杨千予看了看这宫殿,又看了看外面人来人往的宫人们,所答非所问地说:“走吧,跟着我去外面看看。”
杨千予如今已经是怀腹如球,再过不久怕是就要临盆了。
悠容赶忙给她披上大氅,垫好手炉,用暖呼呼的毛领儿将杨千予捂得严严实实。
“娘娘是心野了,呆不住了,这么大这么美的宫殿,也不能让你老老实实地好生休息着。”悠容抱怨着:“外面有什么好,又冷又冻,好在皇上吩咐着将结出来的冰都铲了,要不然滑倒了不是闹着玩的!”
杨千予叹了口气:“本宫就是想……多看看这些殿宇,多看看这些景象。”
毕竟,若是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突然,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多看看这些殿宇,多看看这些景象是何意?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朕?”
齐景杭走入殿内,脸上竟然有些韫色,他这几日觉得杨千予分外奇怪,便叫纳兰祥暗中盯着那个何夫人朱晓玉,他本想直接叫那朱晓玉来面圣,问问她究竟跟杨千予说了什么,但他毕竟是杨千予的生母,齐景杭对她怀有敬意,他便想着要来看一看杨千予,问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杨千予不说,少不得他也只能去把朱晓玉叫道御前来仔细问询了。
事关杨千予,他不得不万分慎重,毕竟那,是他毕生所爱。
齐景杭来的突然,外面的宫人们也没有通禀,故而杨千予毫无准备,她一时语凝,与齐景杭四目相对,竟然在眼神中看出了彼此对彼此炽热的爱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是爱着齐景杭的,哪怕她再想装作无关紧要的样子,但真心便是真心,半点做不得假。
真能干净利落的离开吗?
自己的情感,当真能够整整齐齐地收敛么?
杨千予想要挪开眼去,若是再这样与齐景杭对视下去,她怕自己会舍不得。人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舍不得,有多少该做的决定,都是因着这舍不得而拖累。
齐景杭正想上前来进一步询问,可突然间外面传来了纳兰祥的声音。
“皇上,外政史司的人在外面求见,大使馆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师。”
封后大典在即,大石国得翰大君已经错过了齐景杭的即位大典,传信来说万不能再错过杨千予的了。早早地,他们就派出使臣向着大乐国而来,如今正好到了京城驿馆。
齐景杭不得不去招待这些使臣,他顿了一下,终归还是拉住杨千予的手,沉声说道:“在这儿等着,朕晚上会来。”
随后,他便转身向着外面去了。
悠容推开门,怯生生地问道:“皇上走了,娘娘,咱们还去么?”
“去。”杨千予垂下眼帘。
她要感谢得翰,若不是他的使臣,她恐怕当真会动摇。
“先去看看淑太妃吧!”杨千予叹息道。
杨千予刚出了宫室,正巧看到一队宫人领着一个蓝衣姑娘向着漪澜殿走去,悠容眯着眼,觉得那姑娘颇有些眼熟,便拦住一个路过的宫人问道:“那人谁啊,来干什么的?”
宫人看到杨千予,连忙跪下来道:“不知道娘娘在这儿,奴婢失礼了,那人是西北寒草堂的千金,说是要见皇上,可刚刚皇上出去了,这姑娘执意要等着,便只能把她引到漪澜殿先休息一下。”
何衣衣?
杨千予沉下脸来。
当日自己已经说的那样直接,何衣衣竟然直接找上门来?还要直接见齐景杭?
杨千予虽然已经有了去意,但她的离去,绝不是向着何衣衣低头!
她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上一世的背叛告诉她,若是不能一心一意,她宁可不要。但这样当着她的面儿撬她的男人,她冷冷一笑,当真觉得她是泥捏的么?
“走,随我过去。”杨千予道。
漪澜殿里,何衣衣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宫人奉上的香茶。
她今次来,所为的就是见到齐景杭,无论叫她等多久,她都愿意。
可没想到,没等来齐景杭,却等到了杨千予。
“何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杨千予说道:“本宫还以为,你应该在西北,侍弄你的那些草药呢。”
何衣衣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去,她站起身来,僵着声音说道:“怕是你记错了,本姑娘不喜欢草药。”
“似乎确实,看样子,何姑娘更喜欢些别的东西。”杨千予美目一转,笑着说道:“比如,别人的相公?”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有没有教养?”
何衣衣面色赤红,大声吼道。
杨千予丝毫不惧,也沉声喝道:“放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现在的杨千予,可是即将的大乐国皇后!
可何衣衣面色狰狞,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给娘娘请安,不过,娘娘你可千万别以为您就是铁定了的皇后了,这未来是什么样,毕竟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