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久停下,转身回望,身后依旧人潮往来,没有任何异样。
“宫主?”惊蛰不解。
“无事,走吧。”大概是感觉错了,怎么会有人看她。
离了安平道,殷久去了蛊族的旧址。
那场争斗已经过去了半年,望着满目疮痍的山林,殷久心中满是物非、人更非之感。凌乱的石碓,其上已经长出了不少野草。
这个世上,大抵只有它们才会有着如此生生不息的能力,即使零落成泥、碾灭成灰,来年依然是一副郁郁青葱的模样。
手指尖拂过她当时留下的碑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血肉分离的痛楚。
“我来看你们了。”
“蛊族已经族灭,可以安息了。”
“慕家……我没有动他们,不过听说慕天德迷上了一个妓子,所有家财都被骗走。”
“暮骨宫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还没回去过。”
“这半年来,我经历了很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起。不过你们应该都能够看到的吧?”
“我似乎对情之一字有了新的认识。”
……
殷久絮絮叨叨了许多,面对着两个逝去的挚友,她不由自主的变了一副模样,如果她以前也是这般模样,会不会事情就有所不同了?
更加柔软,更加能够留意身边人的感受,或许他们就不会离开?
这句疑问,没人能够回答。
山风呜咽,将她的发梢衣袂吹扬而起,佩带在风中缠绕,久久不愿分离。这是谁的眷恋与不舍?
将带来的美酒,倾洒在石刻的墓碑之前。酒香弥散,天人共享。
“去岁酿的竹酒,该是能喝了,下一次,我带来给你们尝尝。”
“我走了,保重。”
殷久这般说着,很自然的告别,仿佛他们还在。
惊蛰终于忍不住,一滴泪滑落了脸庞,她都如此,更别说殷久心中的悲痛。可殷久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情。她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疼。
一主一仆的身形缓缓走远,山中树木摇曳婆娑,似乎在送别她们。
冥冥之中,似有两个芝兰毓秀的身影,淡笑着与殷久告别。
他们将在殷久心中,永生不灭。
到了南城,殷久雇了一个车夫,向着云州而去,她出来了这么久,弄丢了如此多的东西,也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一路上,殷久一直都兴趣缺缺,时不时望着某一个方向出神,这副没有人气的模样,让惊蛰担心极了。
“宫主,您没事吧?”惊蛰此时无比痛恨自己没有含卿的细腻,不然也不会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伤心人,她只有在与人争论的时候才口齿伶俐,思如泉涌。现在的这种情况,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无事。”殷久也有些无奈,在无趣的路途之中,神游一下有什么不对?都是惊蛰太过紧张了。
惊蛰干涩的笑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二位姑娘可是要去云州寻亲?”车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老实又憨厚。车马行中他的马车打理得最为干净,殷久这才租了他的马车,比别人贵出的那么一点银两,在殷久眼中不值一提。
路途中实在是太过沉默,车夫也忍不住和客人攀谈起来,要不然多日都不说话,还真的会将人给憋病了。
从南城到云州以马车的速度来说可是要走上大半个月,和乘客相处熟一些彼此也都方便。
“不,我们归家。”惊蛰知道殷久一向不会接这样子的搭话,便自己出口回答。
“家里怎么让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走这么远,遇上坏人了可如何是好。”车夫见有人接话,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迅速接话。
见车内没有马上回答,车夫会意的明白乘客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接着自己说下去:“这段日子,南方可不太平。”
“要不是家中实在需要银子,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接姑娘们的这一趟活路。哎,都是为了活下去。”车夫一阵唏嘘感叹。
他的自怜自哀,让惊蛰都感觉到十分的腻歪,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像一个碎嘴的黄脸婆一般,怨天怨地。虽然境遇也很重要,可是只要没死,过成什么样子,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自己。
有些人,坐拥金山银山也不满足;有些人,只要食能果腹、衣可蔽体也很幸福。
惊蛰没兴趣听车夫抱怨,干脆学着殷久一样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殷久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息,耳畔还隐隐有着水流声,她睁开了眼。
“这不是回云州的路。”她们要求走的是官道,这一路,绝对没有经过溪流江河。这水声,从何而来?
“前面路堵了,这样走更快。”车夫的回答很自然,殷久还是觉得不对。
“惊蛰。”惊蛰应声而出,银光一闪,长剑就落在了车夫的脖子上。
“这、姑、姑娘,这是干什么?”车夫没有料到她们竟一上来就动了刀剑,不由骇得一张黑脸煞白。
“说!要带我们去哪儿?!”惊蛰清脆的喝声如同炸雷,震得车夫心神巨震。
“前面路不通,我自然要绕路,姑娘们先前都在休息,一时没有注意也说不准。能不能先放开我?”车夫强自镇定了心神,慌不急的解释,生怕惊蛰手一抖,他便去见了阎王。
“哼,还想骗姑奶奶,活不耐烦了吧?!”惊蛰冷哼,别当她没有看出车夫眼神中的闪烁。慌乱是真,可他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还能立马解释,说明他对于这样的情况早有应对的方法,唯一让他意外的就是车中的乘客还身怀功夫。
“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别把注意打到我们头上,否则就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送我们回云州,就考虑饶你一命!”惊蛰知晓殷久的心意,这车夫大抵不过是土匪一流,看她们孤身两个女子,出手有阔绰,想要打劫她们罢了。
也懒得管这车夫究竟是什么身份,打得什么念头,反正身手比不过她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再找一个车夫也是麻烦,惊蛰也不想自己驾车,干脆就将就用着这个车夫,反正他也不敢做什么。
车夫:……没有见过这样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