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话与我直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温柔道,性子原本柔和,也从来没与宫人动过气,问道:“你也看着六王妃待我不好了?”
有了她这话芳儿便也大胆说了,“岂止是不好,六王妃待娘娘哪像是亲姐妹,好似看成下人一般,就是娘娘待奴婢都没有这样盛气凌人的。”
笑笑也就过去了,“家中有没落之势,她心中不痛快也属正常,我倒是不与她计较。”
“娘娘从来好脾气性的。”芳儿应道。
午后小睡,朦朦胧胧间听着宫人进殿禀告:“陈太医求见。”
呼出口气应道:“请进来。”缓了缓神便起来了,靠坐在软枕上,撩起袖子看了眼,那红线又在向上长着,今日精神又有些不好。
便见着陈草木红着眼眶走了进来。
“你这是?”见他神色哀憷,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惹得他伤心了,忙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怎么了?”
有段日子没见,昨日见着了也没问他好不好,反倒劈头盖脸的一顿埋怨。
“娘娘。”陈草木欲言又止,才开口又将嘴巴闭上了。
想着也不该是他家中有何难处,他说过本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什么能惹他伤心的。
还未将话说出口眼泪便淌了下来,急着问道:“可是太学那边有什么难解的事情吗,你个大男人哭什么,惹得我着急,你说啊。”
陈草木抹了抹眼泪,弱声道:“太后的身子日渐虚弱,我竟束手无措。”
那时在太后宫中住着,便知道他对苏堎的感情非比寻常,从前自己身子不适也没见他这样,“太后不是才病愈,我那手术做的很好,还有什么问题吗。”
静了会儿才听他开口,“似乎是有复发的症状,与先前一模一样,而且似乎比起先前更加厉害。”说到此处陈草木忙擦掉了眼泪,“我读娘娘所写医书,得知这种病叫做肿瘤,是可能复发的对吗?”
听言裘净妍点了点头,“是。”
“那娘娘可有办法,再为太后治疗一次?”急切问道。
裘净妍看着他眼中闪动的泪光,虽然心里也跟着着急,但是这种病不是说能治便能治好的,肿瘤也分良性恶性,如果是恶性,即便开刀几次都是防不住了。
“你可为太后仔细看过了?你研习外科有一段时候了,这病总能看出好坏来。”沉下性子问道。
若是苏堎,她还真的不愿为她再诊治,单单凭她如此狠毒迫害,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将他人的生命玩弄股掌,裘净妍从心底早就生出要她死的心。
可陈草木对她情深意重,这狠话对他却是说不出口去。
“微臣。”陈草木垂下头,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不知,我看着不大好,若是以古医来看,太后她也活不过几月了。”
几月?也太长些,恨不得她即刻便死了,那么裘净妍也不必再去做害人性命的事情。
“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看呢。”裘净妍迟疑了下还是直说了,不光是她不想为苏堎诊治,而是陈草木也亲自看了,他说不大好,那便是不必再治,即便再开刀也是徒劳无功。
再者,这后宫若是没有苏堎在,皇后便再也猖狂不起来了,而翁岚天在朝堂之上也能轻省不少。
“可娘娘,我从前但凡遇到我说不可治,娘娘都有回天之力。”忙说道。
裘净妍浅浅笑着,看着窗口落日余晖,缓缓道:“从前,你我经手最多便是女子临盆,至于生产,也就是将孩子从母亲的肚子里取出,这哪里算是回天之术。”
陈草木再没言语,她也默默的不说话了,她绝不会为苏堎在诊治,受她挟制,每日受钻心之痛,恨不得她早早归西。
提起苏堎,便想到了今日翁岚天与她所说朝堂之上的事情,还真是蹊跷的很,朝中权臣竟然将错处找到了自己身上。
而听着翁岚天说,那几位挑事的,公子小姐都在太学当中研习外科,这倒是方便了,若是叫陈草木与曹寅,莫林几个问询,兴许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太后若是好生养着,依你所说还有几月时间,兴许还能更长,可我。”斜眼看向他,“只怕是又要遭难了。”
“嗯?”听言陈草木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又有什么祸事吗?”
裘净妍低下眼睛,将这事与他说了,后又补充道:“你那些宝贝学生们啊,他们父亲可是给我出了难题了。”
“这朝堂之上,怎又冲着娘娘来了呢。”随着说道。
“我也是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使得坏,竟然怀疑起我的身世来。”眼神静住,从前遭难,让她格外注重有关她身世的事情,这次冲着自己,也是冲着裘瑾。
“娘娘的疑惑微臣明白,微臣这就找那几位小姐公子,让他们到家中问个清楚,娘娘可要见一见他们?”问道。
不必把话都说出口,陈草木便替自己都想到了,温和一笑,“那也好,好歹是给她们做过一场解剖的,也算半路师傅。”
听言笑道:“曹寅倒是常问起我那位师弟,想问他是在哪里隐居,还想要拜访拜访。”
“恐怕是见不到了。”应道,又劝道:“你也别为太后的事情再多思虑,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
陈草木点了点头,呼出口气道:“从前太后病发我还懵然不知,而现今察觉又无能为力。”
他脸上满是哀伤,而裘净妍在想,从前发觉太后病症却是她一而再催促陈草木去救治,到如今不愿救治的人却成了自己。
“好了好了,看你这么不高兴,留下和我一起用晚膳吧,我得看着你把这顿饭吃下去才放心。”温声说道,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
见此举动陈草木忙往后躲,“不可不可,微臣不敢当。”这是皇上的宠妃,他怎能有此亲近的举动。
见他这样子便呵呵笑了起来,“你啊,这又没有别人,你我还拘束着吗。”
陈草木惊得跪到了地上,“娘娘千金之体,岂是我能沾染的。”
“这哪里是沾染,我当你是大哥,也视你为知己,与你亲近又怎样。”说着便伸出了手。
他迟疑了下,如小姑娘一般怯怯的将手掌搭了上去,被拉起。
歇了一个下午,裘净妍也精神了不少,便下床了,又说道:“今晚和我一起用膳,可不准走。”
走到桌边到了杯蜜茶喝,陈草木愣在原地,弱声道:“皇上不是还要来,微臣怎好在此用膳。”
“朕来你怎么不能一起用膳。”
突然传来一声,陈草木被惊了一跳,忙跪到地上见礼,“见过皇上。”
又突然来了,裘净妍这口水没咽下去便呛着了,紧着咳嗽,翁岚天奔到她身边,为她拍着背,“你小心些,朕来也不用高兴成这样。”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取笑道。
裘净妍恼的锤了他一下,“皇上尽是取笑我。”
陈草木看着他两人的样子也随着笑了起来。
翁岚天也从未将他当成奴才啊,一边笑着与他说道:“今晚就留下,咱们三人一同用膳。”
这咱们说的好顺口,陈草木却觉得一时承受不住,依然恭敬应道:“是。”
饭菜摆上了桌,西宜也都几个月大了,便叫乳母抱了来在身旁,裘净妍一边吃着,一边喂她几口小菜。
“公主年幼,肠胃娇软只怕吃不了这些吧。”陈草木随着说了句。
裘净妍随着给陈草木的碗里添了口菜,“不会啊,西宜的都有四月大了,也能吃些。”
“听听这是多放心的娘亲,旁的女子生怕女儿嚼不碎,恨不能放到嘴里咬碎了再给孩子吃。”翁岚天跟着取笑道。
“那我这样给西宜吃,这菜里的营养都没有了,还不如要孩子自己嚼碎呢。”裘净妍轻笑辩道。
见着他夫妻两人感情这样好,陈草木倒觉得自己多余,便闷声吃饭随着附和两句。
吃着饭西宜便大哭不止,裘净妍接到怀里哄着道:“臣妾先送公主回去。”便离了饭桌出去了。
眼看着裘净妍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翁岚天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微笑,陈草木看的出他两人是真心相待,就如平常夫妻是一样的,少见两人中间有宫规身份阻隔。
翁岚天斟了两杯酒,递到陈草木面前一杯,“整日忙的不得空,难得有人陪着喝一口。”
“微臣不敢。”忙拒了。
翁岚天冷下脸来,“你这是不给朕脸面吗,要你喝,喝了就是了。”只说这一句便仰头将杯中的酒干了。
陈草木见着他将酒干了,便也勉强着灌进了喉咙,而一直在宫中当差的,根本滴酒不沾,这一口下去便被呛着了,咳得脸上一片红。
翁岚天舔了舔牙齿,展开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是朕强求了,看来你是滴酒不沾啊。”
“微臣惭愧,实在是太医院禁令不准饮酒。”一边急着咽了口唾沫,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
裘净妍将西宜送回乳母那里哄睡了便回了殿中,见着他两人勾肩搭背的抿嘴一笑,“皇上是与陈太医做什么呢,这是灌陈太医酒了?瞧脸上红的。”
翁岚天轻轻一笑,便自饮自酌去了,裘净妍也不拦他,不时为他添几口菜。
等着吃的差不多了,翁岚天便吩咐道:“将饭菜都撤了吧,上些甜羹来。”
东海应了声:“是。”便吩咐宫人去做了。
三人喝着甜羹,翁岚天想起苏堎的身体,便问了句,“太后她身子如何,这段时间也一直是你照料,朕今日见着脸色不大好。”啜一口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