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将银票塞入他手中,听这话音说的,又是一个明白,又是一个明白啊!
王太医简直要哭了,他努力抽动着嘴角,几欲抓狂道,“老夫不明白!你赶紧的,给老夫说清楚!你说的娘娘,是哪个娘娘?老夫这么一大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啊呸!
这该死的,又一个乱塞银子乱说明白的……可这个倒是与刚刚的和公公不同了。和公公他是惹不起的,可眼前这个只是一个小太监---我呸!
“拿回你的银子!老夫不稀罕!”
刚刚是他给别人塞,现在是别人给他塞……可无论是他塞,还是别人塞,这银子都是烫手的紧,他哪个敢不塞,又敢去要?
“拿回去,拿回去!你的事,老夫不明白,你回去跟娘娘说,一切都是会禀公断定的。与娘娘无关,与银子无关!”
他怒气吼着,气冲冲越过这小太监,一路直行向前小跑,身后飞雪飘扬,他狠狠又一把脸,这个糟心的夜晚,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一直不明白。
扑朔迷离的死亡之夜,和公公是向着谁说话,这小太监又是帮着谁来递银子?
不对不对,和公公是妍宫的老人,他一定是帮着妍宫那位的,那么这个小太监……他猛的一顿足,忽然就觉得恍然大悟,又脑门发凉。
那他就是萧宫的……是萧妃,是萧妃!
他心中呐喊,又大声想要咆哮,又猛的想到什么,生生忍住。
对,是萧妃!
原来萧妃是凶手,她是杀人灭口之后,又想来以金钱贿赂拉拢于他。可是,这可能吗?
呸!
王太医又狠狠吐了口口水,自以为自己窥到了事情的真实,更加急匆匆甩着手离开。
夜晚宫灯迷茫,他匆匆远去的背影,很快便隐入了大片大片的雪落之中。
身后的小太监慢慢站直了腰身,暖暖如玉的脸色,慢慢勾起了隐晦的轻笑。
“照这样看来,是一点一点,要把这线索引到那人头上了。”
身旁冬青树再度轻晃,闫武月那高大的身影闪了出来,呵呵低头又很是佩服的道,“纳兰公子,你说说看,你这算是什么?引蛇出洞,还是栽赃陷害?可这也不对啊,明明你害的是我姐,怎么转眼,那王太医倒是想到萧宫那边去了?”
对这事,闫武月似乎有些不解,但又有些明白。
纳兰城点了点头,便笑,手指间拿起那张被退回的银票,向着闫武月又随风扬了扬,道,“你看,这就是人心。你说的每一句话,就是要让他多想想。他只要一旦多想,这事情就很好办了。”
这就是人心,人心总是在猜忌,与被猜忌中互相转换着。他纳兰城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这一份人心猜忌的基础上,再更加了一层推波助澜的火上浇油而已。
一张银票,定了一切。
这就是人心,人心之难测,可见一斑。
妍宫灯火辉煌,气氛很好。翁岚天龙心大悦,当下命人去中室殿抱了两个小皇子过来,一起在妍宫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共度这美好一夜。
小公主不怕父皇,咿咿呀呀的扑过来,抱着腿像是给父皇告状,那控诉的小眼神惹得皇帝哈哈大笑,忍俊不禁,净妍抿唇,一身软软的丝滑妍衣穿着,素雅而不落俗套,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温婉可人。
见小公主闹得厉害,不由上前一笑,抬手将她抱回,向皇帝请罪的道,“皇上勿怪,小公主喜欢皇上,打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浅浅淡淡的说,怀里抱着的小公主,先是不解的看一眼自己的皇娘,然后再看看身前这个满脸带笑的父皇,忽然“哇”的一声就张嘴大哭。
不要不要。
她不要皇娘,她要父皇,呜呜呜,皇娘坏……
如果她能张口说话,她一定会这么拼命的抗议着,小手小脚用力扑腾,想要从皇娘的怀抱出来,要去找亲亲父皇。
于是她这么一哭,可真是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一母同胞的另两个小皇子一见多日不见的妹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也同时都跟着扁了扁嘴,忽然也跟着“哇哇”大哭出声。
只不过片刻时间,整个妍宫刚刚还一片和和美美,其乐融融,转眼就被这几个孩子的哭声要给震聋了耳膜。所有人当场就呆了,翁岚天愣愣看着,被这哭声给吵得脑仁都疼,忽然就想怒声大吼,可想想又是孩子,哪里能吼得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把小皇子小公主都抱下去啊!”
脸色倏然发白,仁禾急急喊着,七手八脚忙乱的与两位小皇子的奶娘嬷嬷一起急匆匆将正哭得起劲的三个孩子满头大汗的抱了下去,只不过眨眼时间,随着那哭声的渐渐远去,这整个人妍宫之内,便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地龙暖暖,大雪纷飞。翁岚天向来习惯了耳边清静,这一下也终于是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是要将胸口处的浊气都给吐出来一般,气息绵长,而又隐隐带着压抑,“妍儿,若是你一个人带着太平累,就还送回去中室殿?”
他试探的说,最初时,他就不同意让她亲自带孩子的,可她非要带,他也便应了她,然而现在看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每一次夜间过来,想要与她温存,总是会有不合时宜的哭声响起,她也总是匆匆便翻身下床,去往偏殿照顾太平。
身为一国之君,翁岚天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觉得……既然有奶娘嬷嬷带着,自己又为什么非要这么累?
“皇上。”
净妍却猛的脸色煞白,又“扑通”一声跪地,急喊道,“皇上,小公主她还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开恩,不要将小公主抱走。”
不!
她是太平的亲娘,她不会害她的,她要一点一点的将她所有都知道的东西,全部都交给自己的小公主……太平,她是一定要亲自带的!
一直带到她长大,懂事,能够自保,而不被人随意欺负为止---哪怕将来,是她的父皇,是她的兄长要欺她,那也绝不可以!
她低眸请求,眼里带着晶莹泪珠,又哽咽声声,“皇上,求皇上开恩,臣妾不能没有小公主……”
话到后来,她哽咽又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下,一时间皇帝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微恼,微微跺脚上前一步将她扶起,低声喝斥埋怨又气道,“妍儿,你这是做什么?朕只是怕你夜里受苦,照顾不来太平,你怎么看起来像是朕要刻意夺你的骨肉一般?”
这样的感觉,让他非常的不舒服,“再者说,太平难道不是朕的骨肉么?你疼她,朕也疼她啊……”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在她这里就说不通?
扶着她的手,慢慢就抽开,皇帝心中第一次隐约浮现出一种对这个女人淡淡的失望之情来。
原来再好的女人,身为人母之后,也会变得小家子气!
这还是以前那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妍儿吗?是真的变的。
“罢了。”
看她依然低垂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他心里忽然一股厌烦涌上,甩袖而去道,“今夜你好好休息吧!过几天就是新节,你自己准备一下,这些天朕也忙,就不大会过来了!”
皇帝撂下这话,转身抬眼往外而去,和公公在外面刚刚回来,迎着风雪进来,轻声在皇帝耳边道了几句,皇帝立时沉眸,满身的杀气瞬间遍布全身,怒而低喝道,“不过这点小事,也都办不好,那朕要你们还有什么用?出去!”
他怒喝,而又顿顿,下意识的眸光转身回来,又看一眼那个依然委屈的不行的小女人,心头烦燥更甚,可这时候发作,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得狠狠挥袖,憋了一口怒气,大步腾腾出了妍宫。
“娘娘,奴才告退。”
和公公飞快看一眼妍嫔主子,弯腰施礼出去,雪飞的夜,宫灯晃晃,人影憧憧,一切都像在做梦,可又不像是。
“娘娘,这……”
素白呆呆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回身看,娘娘这会儿早已不哭,也不委屈了。
慢悠悠直起身,抬手拭过微微湿润的眼角,唇底便勾起了一丝浓郁的嘲讽,指着外面道:“素白,今日的事,都看着了吧?所谓恩宠,也不过如此而已。”
皇上心里有你时,是真的有你。
可一旦没你,那也是真的没了你。
他的性情难以猜度,他的一切只为自己……她只不过是稍稍的忤逆一下,他就勃然大怒,这就是男人。
“可是娘娘,皇上这样走了,会不会以后再不来呢?”
素白怔怔,心里有些酸涩,便又尽职的问。她家主子把她放在这里,是让她好好伺候娘娘的,她不能让公子担心。
至于今天的事,她也是会报给公子知道的---只可惜,娘娘的身体,永远便是一面越不过的高墙。无论是流言还是清白,都猛于虎。
“皇上若是不来,那更是好。难道本宫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净妍美目中迸射寒意,骤然说道,刚好仁禾哄好了小公主腾出了手,这会儿急匆匆回来,进门听到这一句话,立时就给吓了一跳,又气道,“娘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这要是让别人听到了,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那又该怎么办?”
说着话,又赶紧的四下打量,四下里除了她与素白,便再没有第四个人了,这才硬是又松一口气,将那高高提起的心放下来,抬眼一见,娘娘却是娇颜染着笑容,一脸饶有举趣的望着她二人道,“你们就这么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