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烛光下,似乎里面并没有什么人,也很安静,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纵身而下,扬唇学了一声鹧鸪叫,可久久不见素白过来,纳兰城以为出了什么事,正要迈步走出的时候,素白一身匆匆的从内殿里出来,见果然是他,不由得松口气,施一礼问,“公子怎的深夜前来?”
这时候如果皇上来的话,内殿中早已是熄了灯的。
而她与仁禾出去玩耍,也刚回来不久,否则,还真听不到公子这声鹧鸪叫。
纳兰城温润笑起,先说了歉意的话,这才又道,“我是放心不下娘娘。素白,娘娘可好?上次没机会前来看望她,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素白看着自家公子这般痴心深种的模样,既是觉得心酸,又是觉得欣慰,世间男人如公子者,能有几人?
如实报道,“娘娘身体还好,只是余毒未消,仍显虚弱,太医院让静养,可娘娘这些天也静不下来……”
话到这里,素白又顿了顿,见公子明显认真倾听的模样,便叹口气,将那日的情形都说了,末了这才又道,“采嫔小主最近很活跃,娘娘也是怕仁禾惹事,又为了安全,这就加强了一下宫内戒备。”
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纳兰城点点头,还是把前朝采嫔的事情隐晦的说了一下,素白几乎要震惊的合不拢嘴,久久都觉得自己的脑中全都是“噗噗”的漏气声,忍不住弯腰就笑了,这里动静有些大,便听有人要出来看看,素白赶紧让自家公子离开,自己又回身入了殿,娘娘这时还未睡下,便问她,“是什么事?”
素白看内殿里无人,上前低声道,“是纳兰公子。”
哦。
娘娘点点头,便不再问了。
久久,她抬眸,又看着素白,轻声道,“以后,没事的话,就不要跟他见面了……他的身份,见一次,总是多一次危险的。”
若是被人发现,他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是,娘娘,奴婢记下了。”
素白躬身应是,又服侍着娘娘沐浴更衣,这之后,进入飘然若纱的帐中休息,素白便在殿里侯着。
净妍只觉得自己是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索性便轻叹一口,与素白又道,“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也多劝一下他,让他尽早离宫回去吧。”
同样的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没有那一次,纳兰城能应的。
这不就又重提起来,素白听了只笑道,“娘娘,您都劝不下来的事,奴婢如果能劝得下来?”
再没有比娘娘更清楚公子的心思了……可是这两个人,相见不敢相识,相识不敢不认。这是煎熬,是折磨。
素白垂眸看了看,见娘娘说了话,也没了精神,正打算落了帐子再退下,一转眼,见余光处一道明黄的身影迈步而来,她一惊,“嗵”一下就跪地,也不知刚刚的话,到底皇上听到了多少。只惊得一颗心“咚咚”乱跳,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没经任何人通报,直接进入,来到床前的时候,他顿立而立,视线似是要透过薄薄的帐幔看清里面的人。
素白刚说了句,“皇上”,便被皇上摆手打断,素白咬了唇,便不敢再言。
净妍也听到了这一声“皇上”,同样心中一惊,可是想想,她与素白刚刚说的话,到后来的时候也并没有提起纳兰的名字,若是皇上是临时过来的,也不会听得全。
心下便跟着一松,撑着身子起道,“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臣妾身子不好歇得早了,还请皇上恕罪。”
柔弱的女子身在病中,也仍旧不忘本分。
翁岚天目光深深看她,慢慢就问一句,“妍儿刚刚在劝谁,要离开皇宫?”
原来,是从这里听到的。
素白顿时一颗心落了地,悄悄起身,慢慢退出去,净妍淡然若定的向外看了一眼,嗔怪的道,“皇上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今儿个除夕夜,举国欢庆,守岁还不曾过去,皇上怎的就来了臣妾这里?”
轻描淡写将这话题岔开,可还是要交待一句,“臣妾是看仁禾岁数大了,让素白多劝劝她,早日出宫配了人,要不如果她自己愿意,真的嫁了和公公也行,只是这孩子总是不听话,推说一直要跟着臣妾,这才忧思而已。”
殿门口,素白听着这解释,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可到底这样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可这心里却是嘀咕,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多嘴了,幸好娘娘机灵,若不然,就真出事了。
翁岚天有些不信,可看净妍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略略沉思一下,也想不出她口中说的到底是“他”还是“她”,索性也就放开,点点头道,“等回头问问他们两个的意思,如果愿意,就赐于他们成亲罢了,如果不愿,仁禾还是尽早出宫配人的好。”
采嫔的事,他也听说了,或许从这方面来说,净妍忧心仁禾的安危,也是情理之中的。
翁岚天生性多疑,可这样一想,倒也无甚漏洞可言,便也将这事放下。
便与净妍道,“妍儿,守岁的事情,朕是特意来找你的,三个孩儿与朕都在一起,你也带了太平过去吧。”
这一年,他的孩子都不大,可比之从前来说,已经好得太好了。
这是他第一年的子女双全,身边有皇子有公主,还有自己放在心里的女人能够陪着守岁,翁岚天如此想想,倒也觉得这个年过得很好。
“可是臣妾这一身的病……若是过去了,会不会惹得众人不高兴?”
净妍犹豫一下,想推掉,她本就不愿意参加,不论是谁陪着。翁岚天笑了,抬手点点她的脑袋,满满都是宠溺的道,“真是个傻妍儿,你打得光鲜亮丽的,只说病好了,谁还会在乎?谁还敢在乎?再说有朕在旁,看她们哪个敢给你使绊子!”
这一身王者之气,凛然天成,倒也是,你皇上亲在现场亲自护着的人,别人想要巴结讨好都来不及,也没几个真敢给你找不痛快的。
这样一想推不掉,便也只好应了。
好在仁禾与素白刚刚回来,两人也没有洗漱,便又一起将两人喊了过来,穿衣打扮,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净妍将纳兰城送来的那身百鸟飞雪的朱紫衣裙套上,雍容高贵,外面再加了一件黑金色的貂绒暖氅,仅凭这一件衣服,就已经够人眼红了,可她一次倒是穿了俩。
仁禾欢喜,见状还不够,又给娘娘找来一双高筒的鹿皮靴,恰好这时,司礼监赶来送来了几个暖手的暖筒,因着娘娘不喜,脸上便也只点了素妆,头上也只插了一只展翅的金步摇,颈间还挂了一串硕大的东珠项链---这么一打扮出来的时候,翁岚天猛然就看呆了眼,惊艳得连出声都忘了。
“皇……皇上,可是臣妾这样不好?”
净妍一时迟疑,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这样的盛妆打扮,还是第一次,感觉像是要被人推出去发卖一样的……她不喜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
“唔,好看,真好看……妍儿,朕从来不知,你居然有这样的美丽的颜色,却从来没有仔细用心的妆点过呢。”
唇角噙着笑意,皇帝大步上前,回神赞她,又顺着话音接着道,“这是司礼监送来的新年礼服吗?看来萧妃新提的月管事,还真是慧眼识珠。单冲这一条,朕就该赏她。”
赏她如此有眼光,挑了这么一个尽心尽力的管事,将他的妍儿打扮得如此惊艳,美丽。
“皇上,您又取笑臣妾了。”
净妍抿唇笑,素颜秀美,竟是丝毫不比盛妆之下的萧妃逊色。
琉璃灯光打在脸上,是她清秀至出尘的一面,似乎更胜一筹。
翁岚天情不自禁握了她的手,自以为心中早已历经岁月平淡而退化的那一种激情的冲动,这一刻,又忽然如同燎原的野草一般疯狂成长。
“皇上,时间不早了,现在就过去吗?”
手心微微汗湿,净妍不着痕迹的说,倒也没有煞风景的将皇上的手拂开,仁禾便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打着刚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免子灯道,“皇上,娘娘,这是奴婢刚刚得来的兔儿灯,就让奴婢在前照亮吧。”
她抿唇笑着,笑得格外的欢喜,皇上看着也喜欢啊,瞅着这兔儿灯做工不错,问她,“谁做的?”
妍仁脸一红,讪讪不知如何回答,素白便笑了,难得揭她的短,转身对帝妃二位主子言道,“禀皇上,娘娘,这是和公公亲手做的,特意赶在除夕夜送于仁禾的礼物。”
“素白。”
仁禾跺脚,娇羞万分,又不敢大声说话,倒是这样的小女儿姿态仿佛又瞬间取悦了皇上似的,随着阵阵大笑出声,那目光便幽幽的落了过来,似是隐着无尽的话语,欲说还休的样,让人顿时古怪。
净妍随着看过来,看到仁禾的娇羞,看到皇上那格外明显的目光,她心中顿时“咯噔”一跳,来不及多想,慌忙就打断道,“仁禾,还愣着干什么?眼下除夕夜正好,你若愿意,不如趁着新年大喜,也好请皇上赐婚?”
一个眼色使过去,仁禾还在懵懂,皇帝还想说什么,素白似乎也看出了点什么,赶忙就一拉仁禾道,“和公公都亲手做了兔儿灯送来,这就已经表明了心意,你再这么扭捏着,小心好事又飞了。”
唔!
这事还真是正主不急,别人急……没瞧着皇上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吗?
“嗯,如此也好,仁禾,你意如何?你若不愿,朕也不会强迫你……”
左右夹着妍嫔与素白,皇帝也不好明言,而是含蓄问道,“如你不愿,朕可以赐你更好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