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担心,担心陈东亭一伙会发现赫臻假死,若被姐姐知道了,自己要如何面对?装傻,还是坦然?
“你们都下去吧!”璋瑢一进门便主动屏退了在茜宇身边伺候的所有宫人,面上的愁云萦绕在眉间,她是稳重惯了的,几乎从不会用这样的神态示人。
“钱昭仪她们都来过了?”璋瑢将胸前一口气压了下去,找了个话头来开始与妹妹的对话。
“姐姐果然有办法,她们来的很齐,话也说的很巧。”
璋瑢苦笑,“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把话和她们挑明而已。其实她们比谁都明白,不过撑着那张脸面扯不下。如今有人替她们揭开,也就一个个不管不顾,只做心里想的了。”
“姐姐似乎心里有事,看着有些不愉快啊!”茜宇说的极自然,因此刻璋瑢早已把心绪全写在了脸上。
璋瑢深深吸了几口气,眼圈却越来越红,手里的丝帕缠绕指尖,她在嘴角挤出苦涩的笑容,冷声道:“看着她们这几个妃嫔为了皇帝的几分疼惜宠爱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可到头来一半大又是为我们所利用,我当真为她们觉得不值。你看那个钱韵芯,多么高贵的门楣出身啊,可有什么用?这一刻她受委屈了,卫国府的老祖宗还能站出来帮她吗?”
茜宇心中一紧,姐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小春子的怀疑没有半分多余,她伸手握起璋瑢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面颊,璋瑢大大吸了口气,转脸看着茜宇,眼眸里放出极冷的光来,“宇儿你何时问一问皇帝,他预备几时剿灭叛臣,预备几时给他的父皇报仇。宇儿你晓不晓得,若方才来裕乾宫见我的是陈东亭,为了璃儿的前程,我不定就会拿起茶碗朝他的脑袋上砸去。”
茜宇身子一颤,弑父?十恶不赦,违背天伦。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儿女就当被他们随意利用么?”璋瑢仿佛伤心欲绝,“难道当真要将我逼到这一步吗?陈东亭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了自保他可以害女儿终身不育,为了谋权他可以让女儿去做寡妇,如今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还要来计算我?事到如今我又还能做什么事呢?”
“姐姐方才见了谁了?”
“我娘扮成嬷嬷进宫来见我,她与我讲陈东亭要见我,可他进不来,所以要我求你让我出宫一趟。”璋瑢抹去了眼泪,努力平复心绪,严肃道:“我问她见我做什么,她就是不肯说,口口声声陈东亭思念我,当我璃儿那样的小孩儿哄么?”
“姐姐看要不要告知皇上?”茜宇觉得自己尽是在问一些无谓的话。
璋瑢面色认真极了,“当然要说。”她忽然抓着妹妹的双手,恨恨道,“宇儿你记着,我早已不是什么陈东亭的女儿。你尽管告诉皇帝,只要他们敢有什么痴心妄动,要抓要杀只管去做,半分也不必为我考虑。”
“难道姐姐……”茜宇本想继续说这些多余的话,却被璋瑢硬生生打断了,“傻妹妹,他们便是刺杀了赫臻,还有当今皇帝撑着这个天下。可若谋反篡权,受害的就是全天下人,届时你我谁也当不起这个罪人啊。”
也许因为知道赫臻没有死,在茜宇心中她并不曾想过陈东亭一干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而又因自己深深爱着父亲,她难以想象那种恨不得手刃生父的怨恨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恐怕这就是人心的不同,任你如何自以为善解人意,实则一辈子也无法真正体味他人的心境。
茜宇什么也不好劝,什么也不好说,她只能被璋瑢握着双手给她一些姐妹间情谊的温暖。如今除了与璃儿的母子情,自己便是璋瑢的另一个寄托,而她,也只有这些了。
那日悠儿问将来要如何安置太妃,自己只说再议,但心里其实是存了担心和隐忧。故而不是因了时日还长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璋瑢如今已是一介太妃,可她依旧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眼前仍然乌云重重混沌不清,不知何时才能得一片清朗,曾经风光如她尚有此番遭遇,那些普通人更是难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而今日,钱韵芯的命运也将开始转变,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才回宫内不久,齐泰便早早过来通报要自己准备侍驾,说今日皇帝要在丹阳宫过夜。
“主子啊,这绝对不会是凑巧,皇太后有多大的能耐您可是亲眼看见了吧!”陪嫁嬷嬷为自己的设想得到了实现而兴奋不已,“太后的意思很清楚是要提拔您的,往后您可还得多多用心啊!”
钱韵芯却半分兴奋不起来,她今日分明听缘亦说白日里是班君娆伴驾的,怎么臻杰突然夜里又要在自己这里过呢?换言之,臻杰其实对谁也没有多深的情分,她和班君娆一样,只是臻杰偶尔兴起想起来的女人,甚至顺水推舟当人情送的玩物。便是胜过了班君娆又怎么样?又不可能因此成为章悠儿!
“我倒不怕太后早早死了往后没人替我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她还那么年轻不是吗?。”钱韵芯冷笑道,“只是难保她一辈子会待在这宫里,万一有一天她嫌腻烦了走了,到那会儿我又要靠谁去?你看看如今的萍贵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嬷嬷大惊,哄着主子道:”这些话您自己说说就算了,皇上来了可千万别再和皇上怄气啊,要是把皇上惹怒了,往后谁还………”
“嬷嬷!”钱韵芯冷冷打断了奶娘的絮叨,呼了口气道,“我明白我要什么,我说过的,只要皇上进了丹阳宫,外头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打扰我们,甚至是皇后。这一点我不会忘记,嬷嬷你尽管放心!”
嬷嬷噤声不言,却还是不敢放下实足的心来。
日头沉沉落下,班君娆带着侍女往栖霞殿回去,远远看见丹阳宫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今日惠嫔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那是臻杰对自己说的话,本是欣然退出涵心殿的,可人还没走远,就听齐泰在里头回皇帝的话,说是丹阳宫一切预备妥当,只等接驾。
呵……没想到钱韵芯竟然还有这样的能耐。带着满心不如意离开涵心殿,走着走着却还是选了这条路过丹阳宫的道。
“主子,听说今日钱昭仪和三位贵人一同去了馨祥宫给皇太后请安。”扶梅见主子看着丹阳宫发呆,便凑上来道,“您看会不会是太后她……”
班君娆微微摇了摇头,嘴里闲闲道:“我以为钱韵芯会一直这么矜贵下去,看来她要比我想象的更聪明,知道不进则退的道理。不然等我一日日的升迁,而她却安坐昭仪之位不动,岂不早晚落到我的手里?呵……我只顾了这头,太后太妃那里,当真是忽略了。”
“不晓得今晚钱昭仪又会在皇上耳边吹什么风。”扶梅恨恨道。
班君娆却没有半分担忧,她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腹,嘴里轻声道一句,“没想到竟用到这会儿了。扶梅,你等着看皇上今日如何从丹阳宫出来吧。我会要皇上第一回半途离开丹阳宫,去的就是我们栖霞殿。”
扶梅看着主子的神情姿态,一手捂了嘴,窃声道:“娘娘,您有喜了?”
班君娆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她轻咳了两声,挽着扶梅的手一步步往栖霞殿去,面上渐渐一副笃定之态,似乎半分没有把钱韵芯摆在眼里。
但今日却是不同的,嬷嬷明明亲耳听主子说要如何把皇上留在丹阳宫,如何不让任何一个女人来打搅,可主子却又明确吩咐今日皇上来后不准关上丹阳宫的大门,不准拦着任何一个宫里的奴才进来传话。这样的情形在丹阳宫当真是破天荒第一回。
“朕以为你自省了一个月把多少道理都学会了,没想到竟然还敢在涵心殿闹事,若叫大臣们知道了,朕这个皇帝的面子搁在哪里?”驾临丹阳宫后,臻杰便只是用晚膳,此刻饭过半旬方似怒非怒地责备了一句。
钱韵芯心头一热,双颊顿时绯红,将一张精致的脸衬得楚楚动人,却是低着头不说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