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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骄傲的羊肉

我是羊肉,我很骄傲,我很自豪,因为我受到了全国各族人民的喜爱。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不吃或少吃猪肉,所以我日益受宠。你要问我从哪里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来自羊,几乎是羊身上的全部。

不妨就先来说说羊吧。羊是一种温驯的动物,自出生起便知道“跪乳”,故《三字经》说“羊初生,知跪乳”。《三字经》开头说“人之初,性本善”,其中的“善”字从羊,这表示古代统治者冀望人性如羊,便于管理。两汉时称省长为“州牧”,就是立君牧民的意思。所以羊字族汉字多有“驯顺”之意,如:姜、祥、详、美、鲜、善、羞、羔等。其中令人瞩目的“美”字从羊从大,“羊”指百姓,“大”形容帝国版图如大海般辽阔,所以“美”字既不读“羊”声,也不读“大”声,而是读“每”声(海字的声旁)。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古代皇家总是把治理视为烹调,所以“美”字除了含有治国理念外,也含有“味甘”之意。

羊为六畜之一,早在母系氏族公社时期,生活在我国北方草原地区的原始居民,就已开始选择水草丰美的沿河临湖地带牧羊狩猎。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中有:“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徐铉注《说文解字》说:“羊大则美。”明末清初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东南少羊而多鱼,边海之民有不知羊味者;西北多羊而少鱼,其民亦然。二者少而得兼,故字以‘鱼’‘羊’为‘鲜’。”可见“美”是从羊大味甘而来。

《说文解字》又有:“羊,祥也。”秦汉金石多以羊为“祥”,吉祥写成“吉羊”。人们甚至把母体孕育胎儿的胞衣称为“羊膜”,把供胎儿存活的液体称为“羊水”。在动物学上,人们还把“羊膜动物”作为高级动物的一种划分标准。比如“群”字,就是取“羊性好群”之意。

在成语和许多民间艺术中,也多以羊代表吉祥。《易经》以正月为泰卦,三阳生于下。冬去春至,阴消阳长,有吉祥之意,故以“三阳开泰”为岁首吉祥语。而“羊”在古代与“阳”通用,因此也作“三羊开泰”。吐鲁番出土的南北朝织物中的“三羊开泰”就是三只羊的图案。广州又称羊城,传说周夷王时,五个仙人骑着口衔谷穗的五只羊降临楚庭(广州古名),将谷穗赠给人们,祝这里永无饥荒,仙人言毕隐去,羊化为石。

我营养丰富,富含蛋白质和脂肪,还含有矿物质磷、铁及维生素B、维生素A等营养素。《本草纲目》载:“羊肉能暖中补虚,补中益气、开胃健力,治虚劳恶冷、五劳七伤。”金人李果说:“羊肉有型之物。能补有形肌肉之气,故曰补可去弱。”人参羊肉之属人参补气,羊肉补形。凡味同羊肉者,皆补血虚,益阳生则阴长也。中医认为羊肉性味甘温,入脾肾经,有益补气补虚、温中暖下之功效,因而可用于虚劳羸瘦、腰膝酸痛、产后虚冷、腹痛、寒疝、中虚反胃等病症的治疗。

人们初吃我时,是为了果腹、为了“鲜”、为了“美”,但在吃的过程中却又发现了我有这么多的功能,且能治这么多的病,人们不禁对我肃然起敬了起来。我由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每斤0.5元的价格逐步攀升,经过近40年的发展,到现在已经达到了非常可观的每斤38元甚至40元的价格。我的价值如此不菲,可真高兴坏了本人,总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不说别的,一斤生羊肉可以煮出半斤熟肉,切巴切巴也就是一小把,再掺点儿其他青蔬才勉强够炒一个盘子。如果在酒楼想要一盆子炖羊肉或是上一盘子蘸汁羊肉,那可是要100多元才行的哦!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想以我“给膳”,想尝尝“鲜”,想吃得“美”,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腰包够不够鼓再说吧,可别怪我只长着钱心,光认钱不认人哦!似我这等旧时王榭堂前的“燕”,能轻易飞入寻常百姓的家吗?

想当初,羊肉0.5元一斤时,猪肉却要0.65元一斤,煮熟了的大块牛肉也才只有0.7元一斤。为什么猪肉比其他肉类价格高,但人们还是愿意去吃猪肉?因为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条件极差,除了以红薯、玉米等果腹之外,再无其他细粮来调整自己的肠胃了,更不要说用可望而不可即的蛋白质和脂肪来补充身体了。农民一天的收入不到0.2元钱,国家一般工作人员和教师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超过40元,人们算来算去,还是吃猪肉划得来。尽管它比羊肉还要贵出一角五分钱,但猪肉膘肥香腻,一斤还能煮出高达八两的熟肉来,因而并不令人觉着吃亏,反而还能首先平息时时汹涌的馋欲,使人极易获得心理上的满足。至于熟牛肉,虽然才0.7元一斤,但那家伙像是用斧子劈出来的木头渣子,既塞牙又柴巴巴的,没甚滋味,谁会知道它竟是40年后的健美食品呢,当时当然没人愿意去买它了。

我——羊肉,就不同了,永远都是高贵的膳食食品。即使许慎说我主要用于“给膳”,那也是给王公贵族的“膳”,绝不是平头百姓就轻易“膳”得了的。《国语·楚语下》中有记载:“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平民百姓吃糠咽菜不闻肉味,能叫“用膳”吗?宋真宗时,皇宫的御厨平均每天须宰羊350只。到神宗时虽然引进了猪肉消费,但御厨一年仍消耗羊肉43万4463斤4两。著名吃货苏东坡虽然在京城把羊肉吃得“十年京国厌肥羜”,但他在被下放到惠州居住时,仍会被每个月一次的官廨杀羊所吸引。虽然作为罪官的他吃不上羊肉了,但弄几根羊骨头回去炖了喝点儿汤水也是蛮解馋的。明朝时猪肉虽然逐渐流行开来,但盛行程度仍然不如羊肉。到了清朝,羊肉的高大地位依然无法撼动。1840年,当红须蓝睛的英国人把大炮架在大清国的眼皮子底下时,琦善作为钦差大臣奉旨与洋人交涉,送给英国舰队20头阉牛、200只羊、一两千个鸡蛋,还有鸡鸭若干,唯独没有猪。

改革开放以前,寻常人家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买羊肉吃。郎中一边用手指把脉,一边低头闭目沉思,之后写好处方交到对方手中,接着又谆谆交代:亏症需补气血,回去后把药煎服了,再割两斤羊肉,用当归、黄芪炖汤喝,最好连炖两回以上,方能扳住你的病情。出得医院大门来到街上,病人狠狠心咬咬牙,花一块钱割二斤羊肉,拴上一截细麻绳拎回家去。当晚,这家的厨房里就飘出我和当归混合而成的“鲜美”气味,在整个街坊或村庄的暮霭中缓缓地回荡,久久不会散去。到了第二天早上,汤罐的表面上结出一层薄薄的白色油皮,主人小心地敲开油皮,在有点儿浊的汤水里舀出一勺子清汤放入铁锅,再加一瓢冷水烧开,倒入搅好的面疙瘩煮熟,端给病人喝。娃娃们眼馋地站在面前直勾勾地看,病人于心不忍,便招呼他们都来抿一口尝尝鲜。

话说到这里,有人就觉得不以为然,说那时虽然人们的收入低,但钱“瓷实”,钱少却能办不少大事。我们不妨来算一笔小账:40年前公职人员按人均月工资40元算,每斤羊肉0.5元,可以买到80斤;农民劳动一个整月才可以买到12斤。现在公职人员按人均月工资2500元计算,每斤羊肉40元,可以买到62.5斤羊肉,中间差了17.5斤,也就是700元钱。难道不是我的身价又提高了许多吗?至于那些每月只能拿到1000多元退休金的企事业单位退休职工,想轻易以我为“膳”,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虽然收入低微,仅能维持温饱,却一个个精神矍铄,意气风发,心态出奇的好,从早到晚跳广场舞,音乐震天响,无畏泼粪,无惧叫骂,更不怕鸡蛋、钢珠枪的偷袭,只管狂放自如地进退、旋转,跳出了一个歌舞升平的新气象。跳舞结束,一个个隐入自由市场,买八毛钱面条、一斤绿豆芽,或是两元钱买四个小蒸馍,用小塑料袋子装了回家做饭,倒也快哉。

此前,在塞飞亚——2005中国国际肉类大会上,中国肉类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邓富江说,“十一五”期间,我国肉类人均占有量将达到65公斤(实际消费量要少于此数)。我国香港地区也是华人社会,2000年肉类人均消费达到124公斤,同年我国台湾地区的人均肉类消费也有82公斤。我国的猪肉、羊肉产量居世界第一,禽肉产量居世界第二,牛肉产量居世界第三。中国人口众多,即使每人每天只吃一口肉,也是一笔巨大的消费。当然,肉类人均占有量同肉类人均消费量不同。人均占有量是指能够满足人均肉类需求的人均肉类供给量,消费量是指实际的肉类消费数量,但二者之间有如此大的差距,对国人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可对我却不一定是件坏事,目前我国人均肉类实际消费量如此之小,国人对牛羊肉的消费占不到肉类消费总量的20%,全世界也只有新西兰才是真正的羊肉最大消费国,至少我在现在甚至将来相当长的时期内,仍将继续保持着我高贵的品质和优雅的地位。比如,日前有位朋友去街上买小竹席子,一问价格,老板说每领38元,朋友嫌贵,便讨价想少付一点。店主撇撇嘴不屑地说,你知道我这一领席子从南方的竹林里伐竹到截杆、破篾、编织、上光、后期制作、包装、运输,再送到我的店里来销售,这中间要经过多少工序,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也不过才值一斤羊肉的价钱,你说是贵了还是便宜?值得你这样讨价还价吗?一席话说得朋友面红耳赤,乖乖付了钱拿席子走人。看到这样的现状,实在是令我扬眉吐气!

十八大以后,国家进入了一个相对理性、温和、求实的时期,《中国食物与营养发展纲要(2014-2020年)》要求:到2020年,全国粮食产量稳定在5.5亿吨以上,人均全年食用肉类29公斤,蔬菜140公斤,水果60公斤。在人均全年食用的29公斤肉中,牛、羊肉只占20%,也就是5.8公斤,再除去牛肉所占的一半,我只不过占到区区的2.9公斤罢了。如此,我的地位将更加稳固,人们将对我更加尊崇,我的身价将越来越高。可以预测,要不了多久我的价格将会直达100元一公斤,你说我能不骄傲、能不自豪吗?

2014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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