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殊曼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忍不住往李戊辰的办公室望了望,几个学生正跟他说着什么,李戊辰透过学生之间的空隙朝这边看。殊曼有些落寞,慌忙转了方向,回到自己的位子。
她看着李戊辰的那条短信,脑子一片空白。
几个老师正趴在桌上午休,不时有学生打扰,问这个搞那个。老师不得不抬起头,解决完事情,再埋下头睡,不断变化着姿势,痛苦得不行。殊曼点了回复键,打上几个字,想了想,又一个个删掉了。
她合上手机,趴在桌上想睡一下,却怎么也入不了静。明老师在对面上着网,聊得正兴奋,打字的声音啪啦啪啦的,搞得殊曼连着变换几个姿势也睡不了。
“李老师,你在休息吗?”殊曼趴在臂弯里,拿着手机修改了半天,还是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
很快,手机就有反应。
“哪睡得了,学生的事情管不完。你都是老师了,怎么像个学生一样,这么客气!”
“学生经常跟你发短信啊?可惜那时候都没有手机!现在多想天天发给你,好象已经迟了,听说你一般不回短信!”
“如果是你发,我会回。四年没有联系了,多想一点点都补上!只怕我补不起!”
殊曼看到这句话,一阵安慰,靠在椅背上,毫不犹豫地按起来:“我回来,会不会让你痛苦?难道是飞蛾扑火了?”
“我无法回答。我是个普通人,无法预知。自从你回来,我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想法了,但我清楚,飞蛾扑火的下场是什么?”
“是什么?”
“毁灭。我宁可你恨我,也不要你毁灭!”
“不,我不要你忘记我!”
“你走得再远,我都不会忘记你。我宁可忘记自己名字都不可能忘记你!”殊曼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泪珠子早已经簌簌地滚了下来。掌心里的手机紧接着又一次振动,她点开看,就寥寥几个字:“殊曼,丢开我吧!”
“林老师?”明老师在对面小声叫着。
她忙掩饰地顺手擦擦眼睛,笑着迎上明老师的目光。
“你过来啊!”她招招手,殊曼把手机丢到桌子上,坐到了明老师的旁边。“这是李老师的QQ吧?看,这是我们学校的群,形同虚设,没人说话的,顶多通知开个会,领个福利什么的。大家都不在这里说话!”
“哦?”殊曼转头问。
“谁会在群里随便说话,那不是传到哪都是了。文人相轻,是非可多了。教委说要学校创建和谐师资队伍,结果学校就搞了个群,让老师在这里和谐呢!”她小声地嘻嘻笑。
“我猜就是这个,你看等级比较低,估计李老师不经常上!”她猜测着,“你说他一般在干什么,学生的事忙完之后呢?你原来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殊曼尴尬地摇摇头,忙抽身走了。拿着手机刚出办公室,正看见李戊辰的门口徘徊着那个曾和自己说过话的活泼女生。
她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点着脚尖向门上的窗子张望一下。
殊曼不解地退到了门后。
一直等了将近十分钟,大概是听到里面的动静,女孩子赶紧退到廊后。殊曼偷偷探出头来,看到李戊辰开了门,正要走出来,女孩子忙调整一下步子,迎上去。
“老师,这么巧啊!”
“呵,你要去哪啊?”李戊辰没多留意,打算迈开步子。
“不是,我的手机好像有问题,短信收不到,妈妈说好中午会发短信,但没收到。我要去外面修修看,一中午谁的短信都没收到!”她认真地掏出手机,来回摆弄着。
李戊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皱了下眉:“还是等下午放学再去,一会上课了,别耽误课。学生用手机容易分心!”
“可是放在心里总是事!”她的大眼睛忽闪闪地望着李戊辰,“要不然你发一条,我看看有反应没?我们对着。”说着举着手里的手机。
李戊辰犹豫又无奈,按了几个键:“号码是多少?”
“133********!”
“呀,有反应了,你的手机真厉害!”她开心地蹦了起来,冲他一笑,欢快跑走了。
李戊辰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机,一头雾水。
站在这边的殊曼止不住小声笑。
他摇了下头,将手机揣进兜里往这边走,没两步转身刚好撞到墙角的殊曼,慌忙扶了她一把。
“怎么在这儿站着?”李戊辰不解。
殊曼注视着他的眼睛好几秒钟,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抿着嘴转过身不答话走开了。
下午课外活动,殊曼一个人往操场上走。学生们大多在操场上疯狂地跑着,兴奋地哇哇叫。学校礼堂传来幽幽的钢琴声,她寻声走去。
偌大的礼堂被许多绒布窗帘遮住了光线,台子上有一个大大的钢琴,一个学生在上面弹着一首曲子。
不远的地方,王林正独自坐在那听,殊曼轻轻走过去。他看到她,慈祥地点头,示意坐下来。
“还适应吗?”他先开了口。
“都还好。就是明天试讲,有点紧张!怕忘词!”殊曼柔和又安宁。
“想想也真快,十几年了。记得十二年前,戊辰被分到这个学校,是天天坐在我的课堂后面听课的。试讲的前一天,正好他也像你一样坐到了我的身边,看着上面的人弹了首不知名的曲子。真快啊!”王林呵呵笑着,用手摸索着花白的头发。
“李老师那时是怎样的?”殊曼轻声。
“他啊,倔强!从骨子里。学生们很喜欢他!他个性很强,好恶分明,像他的爷爷。你不知道吧,他的爷爷是我的老师啊!李教授是我最崇敬的一个老师了,对我有知遇之恩!可是戊辰这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很严谨,文革时他爷爷父亲被斗得惨不忍睹,他内心深处缺少温暖。性子冷淡,不与人计较,却也让人很难走进。”
他稍稍往后靠,叹了口气,感慨又无奈:“都说搞教育的人很崇高,什么灵魂工程师,那是对我们那一代人的定义。我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师,老师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只是一个职业,要养家糊口,同样要考虑迎来送往衣食住行,只是被赋予的要求过高了。名誉、榜样被要求太多。”
“您说过,生活会给孩子改过的机会,但大人是失去了做错事的赦免权的。我真的错了?”殊曼的内心有些惶惑无助。
“殊曼啊!”他慈祥的笑,“爱这个东西,很难说。”
殊曼有些惊讶。
“你是回来找他的?”
“我放不下他!”
“如果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也就放弃了,不再回来。”他停顿着,想了想继续道,“我不担心你们是否可以在一起,我担心,你们能否撑得久。虽然心灵相犀,但要一起过日子的,日子不像诗歌那么美好!老师的生活更疲倦。你想过吗,就算你们有了结果,抛却一切现实,你们给学生同事的谈资暂且不说,如果以后再有一个林殊曼走进来,你能容忍吗?当然,戊辰不是那样的人,爱情和想象的东西一旦穿进现实遇到极大误差的时候,幸福能有保证?你们真有这个思想准备?夫妻关系现实得很!”
“我不甘心,就因为我们曾经是师生?”殊曼恳切又不解。
“殊曼,现在的感情只有男女,不会有师生。你要成熟地去想这个事。如果婚后,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还是不是可以接受?恋爱和婚姻本来就是两回事。”
“你们还是觉得师生恋……”殊曼有些烦躁不安。
“如果在社会上,任何的职业,这都不是错,但在教育这一行里,你们就打了规则的擦边球。知识分子的算计谋划名声,你不会全不清楚。同事会拿你们做谈资,学生们又会怎么想,难道你鼓励她们都做林殊曼吗,未成年的孩子没有足够的判定能力!四年前,你们没有怎样,但受了苦,不是吗?何况,戊辰会为你多想,不会愿意走出这一步!”
“任何人的恋爱都需要认定和坚持。”
“殊曼,这既是个冒险,更是一种感情从虚幻走向现实的兑现。好坏,无法估计,风险很大。你们感情的源头毕竟和一般人不一样,却比常人更脆弱。顾虑很多,勇气就得准备得更多。”王林叹口气,想了想,“学校并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结果没几个乐观的。很多东西停留在一个阶段是最好的,不能走下去。”
殊曼沮丧极了。
王林安慰地拍了下她:“顺其自然吧。你们都很苦!”他意味深长,将目光转向了前面的钢琴。起身走过去,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将手摆在那台已经陈旧的键盘上,陶醉地闭上眼睛,一串充满力量的音符潮水般涌过来。
在殊曼听得发愣时,李戊辰发了条短信来,上面还是寥寥几个字:“我在等你,一起吃饭吧,我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