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萤映雪”是中国人家喻户晓的励志故事。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历来被视为激励少年儿童贫穷不移其志而刻苦念书的典范。记得八十年代从广播里听王谦祥、李增瑞说相声,其中有一段也讲到这两个故事,用以推动当时的读书风气。
我们都知道,“囊萤”的主人公是晋代的车胤,《晋书》里还有一小篇《车胤传》,讲车胤“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最终“以寒素博学,知名于世”。“映雪”的主人公是比车胤出生大约晚了一百年的孙康,古书里也记载说,孙康“少好学,家贫无油,于冬月尝映学读书”,后来也读而优则仕,“官至御史大夫”。
千百年来,中国的一代代小学生,包括一些年龄稍大一点的读书人,一直都在受着这两个早已成为美谈的励志事例的教育,从来没有人去质疑其中的可信程度。不过,到了明朝末年,有个笔名叫“浮白主人”的,想来是个好酒之人,终于忍不住而在他写的笑话集里,把“囊萤映雪”的故事“戏说”了一番。
在这个笑话里,他让车胤和孙康变成了一对朋友。有一年夏天,正是萤火虫四处飞舞的季节,孙康去看望车胤,却不见车胤在家里读书。孙问车的家人:车兄哪里去了?家人回答说:去井台边草丛里捉萤火虫去了。到了冬天,车胤回访孙康,刚到孙康的村口,远远地就看见孙站在门外,久久地仰着头望着天空。车胤不解,走近后问道:这么好的时光,孙兄为何没有用来读书呢?孙回答说:我观察了好久,这个天气,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今天恐怕是读不成了。虽然是笑话,却一下子就把千百年的美谈给彻底地“解构”和颠覆了。
其实,从科学上讲,无论是“囊萤”而读还是“映雪”而读,都几乎不太可能。法布尔在他的《昆虫记》里写到过,“萤火之光虽然鲜明,照明力却颇微弱。假如拿了一只萤火虫在一行文字上面移动,黑暗中也许可以看得出一个个的字母,或者一个不太长的单词;可是这狭小的地面之外,却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样的光芒自然会使读者失去耐性的。”
知堂老人在他的小品文里曾经引述法布尔的观察,而写过这样的断语:“萤光能有几何,即使可用,白天花了工夫去捉,却来晚上用功,岂非徒劳,而且风雨时有,也是无法。”
不过,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里,光学家们从萤火虫的发光器中分离出一种萤光素和萤光酶来,然后研制合成为一种柔和的、不伤人的冷光源,从而发明出造福千家万户的萤光灯,却是真的。
“囊萤”苦读,虽然只是一种励志的说法,但一点也不影响人们对小小萤火虫的幻想和喜爱。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写过一首散文诗《萤火虫》。诗中写道:“小小流萤,在树林里,在黑沉沉的暮色里,你多么快乐地展开自己的翅膀。你在欢乐中倾注了你的心。你不是太阳,不是月亮,难道你的乐趣就少了几分?”诗人还赞美说:“你冲破了黑暗的束缚,你微小,但你并不渺小,因为宇宙间的一切光芒,都是你的亲人。”想到这些,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要向着这小小的光明使者致以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