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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行境险恶露凶相

老狐狸的再次挣扎

大革命时期的上海,除了租界外国人势力外,主要有三支政治势力,这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工人,孙传芳、张宗昌军阀势力和北伐军国民党势力。

1919年,卢永祥升任浙江督军,派其部将何丰林接替淞沪护军使。但江苏督军齐燮元,羡慕得两眼发红,立誓要夺回上海,于是,齐卢之战终于打响。

人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正在双方打得精疲力竭之时,孙传芳带领“花军”一鼓作气地打败了卢永祥,卢永祥见大势已去,只好通电下野。

战后,孙传芳和齐燮元又发生了矛盾,双方都不愿对方独占上海。没办法,便让吴佩孚派来的张允明担任上海守备司令。硝烟未散,1924年底,奉系军阀张作霖挟二次直奉战争胜利的余威,赶走了张允明,占领了上海。

但齐燮元怎肯拱手相让,12月16日,突然举兵占领上海,命令奉系保安司令邢士廉退职。但不久,齐的部下突然在苏州哗变。

1925年1月,段祺瑞政府宣布上海永不收兵,并谴责齐燮元挑衅谋乱,同时奉系军队大兵压境。齐燮元内外交困,1月28日,宣布下野。

孙传芳故伎重演,先与齐燮元暗中结盟,后见势不妙,又获得段政府任命的浙江军务督办的头衔,地位得到保证,便拔脚回杭州享福去了。

军阀混战“无日不抢,无日不烧,杀掠奸淫,穷凶极恶”。奉军下江南,军纪败坏,孩子哭闹时,大人说奉军来了,孩子便吓得不敢出声。张作霖再次任命邢士廉为上海戒严司令,上海落入奉军之手。

邢士廉手下的大将是第八军军长兼海军司令毕庶澄。毕初到上海,即被大上海的灯红酒绿所陶醉,他对身边的参谋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来上海走一遭,那简直是白活在世上了。”

不说别的,单说那女人,哪来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呢,千种风情,万般媚态,让人痴让人醉让人迷!

很快,毕庶澄遇到了富春楼里的老六。那老六,身材高挑,胸脯饱满,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天生一副美人坯子,简直令千军万马销魂。

毕庶澄在富春楼里一泡就是三天三夜,每日都劲头十足,以至于令久经风月场的老六都难以忍受。

毕庶澄的手下,相当一部分人是白俄雇佣军,在他的放纵下,胡作非为,吃喝嫖赌,打砸抢奸,弄得上海民怨沸腾。

但好梦不长,10月16日晚,北站白俄军驻地突然枪声大作,一伙衣衫褴褛的孙传芳的“花军”,乘黑夜迅速包围了正在车厢中喝酒取乐的白俄军。这支军队外表魁梧,实际上是张作霖的雇佣军,并无战斗力。孙军只丢了几颗炸弹,白俄军即全部缴械投降。

当晚邢士廉、毕庶澄正在寻花问柳,警报传来,便提着裤子,逃进租界。孙传芳则乘胜追击,一直打到徐州,11月8日召开“庆功”大会,自任“五省联军总司令”,从此称霸东南。

“军阀不去,沪难未已”,孙传芳在上海横征暴敛,禁止人民集会结社,后来又两次镇压工人起义。其所属大刀队在南市、沪西肆意屠杀市民,把血淋淋的人头挂在路旁电线杆上。

上海人民恨死了孙传芳。

1926年国民革命军北伐,孙被打败,成了落汤鸡。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孙传芳只好回过头来向过去的仇敌张作霖摇尾乞怜,共同御敌。

1927年2月27日,奉军二下江南,进驻上海的仍是花花公子毕庶澄。

那么,此时的共产党呢?

自1921年后,中国政坛上的诸多政派之争,日益简化为国共两党的较量。作为中国政治中心之一的上海,自然受到这两党的高度重视。

国民党在工商界及知识分子中悄悄发展其组织,而共产党则将它的支部推进到工厂和学校,总工会手下的工人群众就有八十万人。国民党方面,他们要控制上海这个中国最大的城市,必须求得正日益强大的上海帮会势力的合作与帮助。

上海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举行了反对北洋军阀,响应国民革命北伐军的第一、第二次大规模的武装起义。

这些武装起义展开之时,部分上海流氓帮会分子乘机进行破坏捣乱,有的无业流氓冒充工人纠察队,胡作非为,败坏工人纠察队的名声,有的受外国资本家的雇佣,充当武装警卫,蹂躏工人。

此时的黄金荣等人也并没有闲着,在上海总工会成立后,也利用在各工厂中的徒子徒孙暗中监视工人,刺探工运情报,破坏工人纠察队的活动。

中共浙江区委对此十分重视,派汪寿华作为上海总工会的代表和黄金荣等人进行面对面的谈判。

1927年2月28日,杜月笙以法租界总巡代表的身份会见了汪寿华。

汪寿华见到杜月笙后,不免客气了一番:“杜先生,您是上海滩知名人士,懂大体,识大局,为人排忧解难,扶困济贫,本人是一向钦佩的。”

杜月笙有些飘飘然了:“不敢,不敢。”

“杜先生,你对目前上海的形势怎么看?”汪寿华开门见山。

“我实话实说吧,上海工人起来反对军阀,我举双手赞成,但孙传芳和张宗昌的部队手里拿的可都是铁家伙呀……”

没等杜月笙说完,汪寿华站起来,说:“这个,杜先生不用多虑,你要知道,上海工人一站起来,就有七八十万,你想,这么多人对付几万不中用的部队,毫无问题。再说,北伐军薛岳的部队已经占领了龙华……”

“真的,薛岳的部队到了龙华?”这个消息,使杜月笙十分震惊。

“那还有假?现在孙传芳的部队,已龟缩在闸北、吴松、南市等地,我们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南京路老闸捕房门口,这里是“五卅惨案”流血地杜月笙听了汪寿华的一番话,默不做声地望着汪寿华。

汪寿华继续说道:

“军阀孙传芳的末日就要到了,另一个军阀张宗昌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要统统完蛋。上海滩上的毕庶澄,已成了笼中之鸟。过几天,上海便要回到老百姓的手里。在这紧要关头,希望杜先生要深明大义,站在老百姓一边哦!”

杜月笙听完这番话,觉得自己应该表个态了:“那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杜先生是个痛快人,我就直话直说,请你做好三件事。”

“说来听听。”

“第一,请你们手下的帮会兄弟,保持中立,不要为虎作伥;第二,不要阻拦法租界工人罢工;第三,据我们了解,您同张宗昌派来协助李宝章防守上海的毕庶澄有些交情,希望把他笼络住,不要让他有所动作。”

杜月笙听完,觉得共产党方面提出的这三件事也并不是难事,但和汪寿华见面是黄金荣派来的,不能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于是他说道:“汪先生,请放心,你所提出的三个条件,我们一定尽力,至于具体情况,等我回去和金荣大哥他们商量一下,再通告你。”

“一言为定。”

见过汪寿华以后,杜月笙立即坐车驶向钧培里黄公馆。

到了黄公馆,只见黄金荣和张啸林正在焦急地等着他呢。

原来,黄金荣也得到了北伐军占领龙华的消息,所以想急着知道杜月笙和汪寿华会见的结果。

杜月笙故意不谈会见的结果,反问道:“大哥想站在哪一边呢?”

黄金荣长叹一口气,说道:

“难呀!法国当局要我这个督察长组织一支‘纠察队’,配上坦克车,在公馆马路、霞飞路上来往巡逻,以保持法租界平安无事,我不能不尽力。而孙传芳那一头呢,淞沪镇守使李宝章和三鑫公司往来密切,鸦片生意全靠彼此合作,至于他们的同伴张宗昌,前些日子从南京派毕庶澄带二万海陆军队进驻上海时,你们两人还代表我到车站去欢迎他,关系也不错,总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至于北伐军就更不用说了,总司令蒋介石是我们门生,不说将来大事小事全靠他,就是单从师徒之情出发,我也不能冷脸相待啊。”

杜月笙不停地点头。

黄金荣最后说:“这三方,谁也得罪不得,我总不能三条线都拉着吧。”

“大哥,不是三条线,是四条线。”杜月笙补充道。

“四条?哪四条线?”

“还有一条是共产党啊。”

“共产党?它算哪条线,莫不是你和汪寿华谈好了。月笙啊,你千万不要被汪寿华的花言巧语迷住啊。”黄金荣提醒道。

“大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没等杜月笙住口,张啸林开言了:

“大哥,三弟,我是讲实惠的人,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有奶便是娘,管那么多干什么?什么北伐军、共产党的,你们想想,我们三鑫公司多亏了李宝章一伙仁兄的关照,才得以路路通。要是别的什么人进上海,他们会如此帮三鑫公司买卖烟土吗?我看,难!这个娘的奶水足够了,要是另外再找一个娘,实在不容易啊!”

黄金荣坐直了身子,问:“月笙,你看怎么办?”

杜月笙看了看两位,说道:

“刚才大哥已经分析过了,但我们不能四条线都抓着,抓了四条线,等于一条线也抓不住,我们只有抓住最要紧的线,方可成就大事业……”

张啸林听不得这些大道理,又插嘴说:“老三,干脆你说抓哪条线吧!”

“我实话告诉两位兄长,我已经叫金廷荪、顾嘉棠两人去通知公司的有关人向李宝章、邢士廉等人催款了,同时,停止赊烟土给他们。另外,我也答应了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的要求,让手下弟兄们与他们合作。共产党的一些机关,可以设在法租界,并叫他们自备哨子,一旦遇捕,立刻吹哨子通知巡捕。”

“老三,你疯了!”张啸林猛地站了起来。

黄金荣挥挥手,示意张啸林坐下,转而又对杜月笙说:“你有什么高见,说说看。”

杜月笙端起桌上的小茶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如今局面,吴佩孚在湖南、湖北全线崩溃,孙传芳也从江西、浙江败走,而北伐军则节节胜利。上海南面的杭州、嘉兴已被北伐军攻占,上海北面常州、宜兴也都被北伐军平定。上海的李宝章和毕庶澄已是瓮中之鳖。再说,薛岳部队已兵临上海城下,攻下上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杜月笙停了停,又说道:“大哥,我们且不论你和蒋介石是什么关系,就从目前的形势看,你说应该牵住哪条线呢?”

黄金荣若有所悟:“月笙讲的有理,是该拽紧北伐军这条线。”

“所以,我们现在如再和李宝章他们来往,显然会吃大亏。这些扛枪的草头王,屁股一拍滚蛋了,那所有的钱还不都水漂了?”杜月笙说完,望着黄金荣。

黄金荣听了杜月笙的一番话后,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凭着杜月笙的精明强干,能打会算,上海滩已是非他莫属了。黄金荣虽然知道,杜月笙在他们三人中间已是头号位置,但他并不甘心如此。

“大哥,你还有什么意见?”杜月笙见黄金荣沉思不语,追问一句。

“哦哦,好,月笙说得对!”黄金荣这才静下神来:“现在,我们应该让蒋介石北伐军进来,赶走孙传芳和张宗昌的部队,我们不照样有靠山吗?至于洋人吗,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精诚合作。”

张啸林又开始说话了:

“刚才听大哥和老三的一番话,我这个笨脑瓜才开了窍。赶走李宝章的部队,让北伐军进上海是对头的,但是,还有一点我想不通,帮助共产党干吗?共产党来了,还不把我们的洋钿拿去共产?”

“共产党吗,我们现在当然要帮助他,等他们把李宝章、毕庶澄都赶走了,蒋介石的北伐军不就不费吹灰之力进来啦?到那时手一翻,把共产党统统杀了,不就太平了。”杜月笙好像看不起张啸林的无知。

“你怎么断定蒋介石的北伐军会消灭共产党?”

张啸林的脑瓜还是转不过弯来。其实,黄金荣也有同样看法,也望着杜月笙。“这你就得听听其他地方的情况啦,蒋介石在赣州等地已动手杀过共产党了。”

“上个月23日,杨虎杨啸天兄在安庆动用帮会的兄弟,也对共产党下过手,听说他们打伤了共产党人几十个。”

“蒋介石知道吗?”黄金荣这才插了话。

“怎么不知道,那活动经费就是他负责提供的。”

“如此说来,这还差不多。”张啸林说,“共产党那一套最要不得,他们一得势,我们这些人就得统统滚蛋。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姓蒋的,我决不会去帮他们。”

黄金荣也拍拍屁股站起来:“月笙,有一点我可要说清楚,他们罢工可以,在那里驻扎机关我也不反对,去打李宝章、毕庶澄,我举双手赞成,但不能动法国人,要是这样,我还是要让他们吃苦头的。”

“不会的,”杜月笙连连摆手,“汪寿华这些人都是一流人物,他们精明强干,他们是不会在什么事都没做成的情况下,惹起国际争端的,他们才不想自找麻烦呢!”

“那我们怎样帮共产党呢?”张啸林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们当然不会和他们一道拿刀弄枪去拼命,那是赔本的买卖。”

“那我们怎么做?”

“首先,我们都告诫自己的手下人,不要与共产党为难,他们干什么事,我们装作看不见,适当的时候可以给他们一些方便。第二,就是对付毕庶澄……”

“怎样对付?”

“其实也简单,这是个好色之徒,让他整天泡在女人窝里就可以了。”

黄金荣最后发话了:“我们都行动起来吧,按月笙刚才说的去做。至于毕庶澄,还是由月笙出面对付他。”三人这才起身各自回家。

黄、杜、张三人的这次密谋,使他们做出了拥护蒋介石,除掉军阀势力,进而消灭共产党领导的工人这一重大的抉择,从此,他们登上了反共战车,成为人民的罪人。

那么,在这次行动中,他们是否兑现了承诺?

兵败温柔梦

1926年冬,上海工人武装起义如火如荼。

为了配合北伐军解放上海,从1926年10月24日到1927年3月21日这段时间里,上海工人先后举行了三次武装起义,前两次武装起义由于种种原因都失败了,但中国共产党并未气馁,又开始第三次起义的准备工作。

在第三次武装起义的准备过程中,工人们最大的困难是搞到武器和弹药。

一天,领导起义的周恩来和赵世炎同志,来到商务印书馆看望工人纠察队。周恩来告诉工人们一个消息,闸北地区的工商界老板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维持生产和商业秩序,正在组织一个保卫团。

周恩来还告诉大家:“这个保卫团是得到批准的,有足够的枪支弹药,你们派些工人兄弟进去,弄点枪支弹药来武装工人纠察队。”

工人们一听,都摇头不干,给老板扛枪维持秩序,那不成了资产阶级走狗了吗?

周恩来笑着开导大家:“我们的目的很清楚,打进这个保卫团,既可以弄到我们目前缺少的枪支弹药,又可以利用保卫团的合法身份进行军事训练,掩护我们起义的准备工作,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工人们一听,乐了。

不久,有四十多名工人加入了保卫团,有的还当上个保卫团的班长、排长。大家穿上保卫团的服装,明里给保卫团站岗,暗里给工人纠察队运送枪支弹药。

一天,打进保卫团的工人接到起义指挥部的命令,要他们去军委办公机关运一部分武器。执行这个任务的任其祥和徐辉祖在保卫团的制服外面罩上大褂子就出发了。

他们走到法租界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辣斐坊军委机关里,把两只装枪支、子弹的皮箱,搬到一部小汽车上,小汽车载着他们直驶商务印书馆。

车子开到一半,他们突然发现一部神秘的小汽车紧紧地跟在后面。车子开出租界,任其祥和徐辉祖悄悄褪去大褂,露出里面的保卫团制服。前面站岗的警察原想挡车检查,一看是保卫团的人,就放行了。

那辆神秘的小汽车加快速度追了上来,徐辉祖和任其祥叫司机把车往保卫团团部开,途中,终于把尾巴甩掉了。

起义光靠步枪不行,工人们想自己制造炸弹。当时,乔治大学的一些大学生来帮助工人纠察队一起做土制炸弹。他们拿来旧的香烟罐头,在里面装满炸药、石头和玻璃弹片,就这样,一个炸弹制造出来了。

3月21日中午,江海关大钟的指针移向十二时整,全上海无数的工厂、学校、机关、商店、火车、轮船的汽笛、电铃、悬钟,顿时齐鸣,上海工人总同盟大罢工开始了。

继之而起的是学生罢课,商人罢市。

仅半个小时,不论租界和华界,所有的工厂一律关车,全部电车和公共汽车一概停驶。全上海一百二十五万工人中,有八十万人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罢工行列。

按照事先约定,黄金荣等人没有阻止工人们的行动。

提篮桥电车厂、友新铁厂的工人带着自制的炸弹,来到飞虹路香烟桥警察局。炸弹发出剧烈的声响,吓得警察们四处奔逃,工人们趁势冲了进去。

攻打五区警察总局的工人们办法更妙,他们把鞭炮放在火箱里,爬到靠近五区警察总局的居民屋顶上燃放鞭炮,然后扔下两颗手榴弹,顿时,鞭炮声声如机关枪开火,手榴弹的爆炸声震天动地,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再看那些警察,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全部缴械投降。工人纠察队一下得到三十多支长枪,力量大增。

总指挥部设在闸北宝山路横滨桥商务印书馆职工医院内。陈独秀也住到了附近福生路中央宣传部机关所在的一个亭子间里,以便直接和总指挥部保持密切联系。

预定由大罢工转为起义的时间,是当天下午一时整。可是不到预定时间,由王若飞、徐梅坤指挥的南市工人纠察队首先打响,势如破竹,仅五个小时,就攻下了淞沪警察厅和所属的一署三所,占领了电话局、江南造船厂和高昌庙兵工厂等所有重要目标。

虹口、浦东、吴淞、沪东、沪西五个地区也于当晚基本结束战斗。最后,只剩下了闸北鏖战犹酣,胜败未决。

闸北是张宗昌的主力毕庶澄的第八军驻地,情况最为复杂,重要的据点就达十多处,守敌装备精良。北站的装甲列车内,还有一批作战经验丰富的白俄官兵参加作战。

周恩来面对强敌,毫不畏惧,沉着地指挥战斗。他身穿蓝色学生装,戴了一顶鸭舌帽,缠着绑腿,腰扎皮带,挂着手枪,英姿勃勃。

由于他的军事才能和周密准备,在极短的时间内,使五千余名毫无作战经验的工人纠察队员,掌握了基本的巷战知识,形成了强大的战斗力。

夜幕降临,闸北的战斗在延续,枪声不绝于耳,战果在艰难而缓慢地扩大中。总指挥部跟着战线的推进,已经三易其所,从商务职工医院转到第五警察署,又转移到东方图书馆。当攻击目标集中到北火车站的时候,经过反复拼杀,双方一时出现了胶着状态。

屯集北站的两千多名毕庶澄部队,凭借装甲列车上的大量轻重武器,对起义者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扑,还丧心病狂地对宝山路虹江路一带当年的繁华商业区进行炮火轰击,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夜空。

周恩来冒着密集的枪林弹雨,亲临激战前沿,视察战情,鼓动士气,组织救火,安排灾民疏散,又亲自参加修筑工事,急速调集增援力量,誓死要拿下北站这个最后的堡垒,决不让起义功败垂成。

此时,坐镇在福生路亭子间的陈独秀,焦急万端,忧心如焚。他对周恩来的工作是放手的,也是满意的。可是,眼前出现的困境,却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他知道,武装起义的大忌,就是拖延时间,拉长战线。如此,则不仅影响士气,而且如果敌人援兵一到,难免前功尽弃。想到这些,他如坐针毡,连续派人前往业已挺进到龙华的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指挥部,交涉请愿,申明起义本意就是为了实施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为了响应北伐军,里应外合,防止溃军烧杀抢掠,拯救民众,要求北伐军立即行动起来,进军上海市区。

1927年初,南方国民革命军北伐已抵长江流域,列强在华势力十分恐慌,纷纷从本土调集军队以加强上海租界的防务,这是英国军队在跑马厅操练,显示武力可是,东路军前敌指挥白崇禧遵照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的密令,硬是按兵不动,忍看军阀残杀工人和居民,作壁上观。第一师师长薛岳激愤求战,也遭严厉呵责。

子夜三时左右,当陈独秀得悉北站的工人纠察队又一次攻击受挫时,他便决定采取三十六计的最末一计——“走为上”,要求周恩来立即撤兵。

他当即写下亲笔手令,命专人送往前线指挥部,要求全体武装纠察队停止进攻,火速撤往大场方向的远郊农村,以求保存力量。下达这项退后手令的时候,特别宣传委员会委员郑超麟等人正在陈独秀的身边。

全党最高领导人和起义军最高决策人的这一重要手令,作为起义总指挥的周恩来,到底是否收到?采取什么相应措施?如今的史料档案中,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而看一看当时周恩来的实际行动,却同陈独秀的意图完全背道而驰。周恩来一方面力促北站的纠察队发动当地居民,共同加固守备工事,紧缩包围圈,不让敌军突出一兵一卒。

另一方面,他又调动武装纠察队堵截自吴淞方面乘火车回援北站的一个团的敌军,拆去铁轨,颠覆列车,突然伏击,予以全歼。

随即,周恩来又集中除租界隔绝地区以外的各区武装纠察队员,向北站发动总攻,于次日下午六时许,在不依赖外力援助的情况下,完全依靠上海的工人武装力量,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淞沪镇守使李宝章逃窜,下落不明。

那支由张宗昌、毕庶澄精心训练的直鲁军精锐之师的第八军,被上海武装起义的工人彻底打垮,全军覆灭。

那第八军的军长毕庶澄此时到底在何处呢?原来在黄金荣等人的布置下,他正躺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呢……

毕庶澄是1927年2月24日率第八军进入上海的,他到上海的第三天,黄金荣让杜月笙、张啸林去拜见毕庶澄。

之后,杜月笙宴请毕庶澄,并将其带到寓春楼逍遥,暗中嘱咐妓女“老六”好好招待。

毕庶澄在老六的温柔怀抱里乐不思蜀,第八军官员一连两天看不到司令官的影子。

司令部里军情文书堆积如山,驻沪海军司令杨树庄便亲自到富春楼去请求汇报工作,向毕庶澄报告接到张宗昌急电,要他率领上海的舰队南下讨伐国民军。

但沉浸在女人窝里的毕庶澄有些不耐烦了:“大帅来电,那就照办吧。”

“不过,司令要考虑到,我的舰队一走,这吴淞口的防备就空虚了……”杨树庄劝他慎重行事。

“那就不去吧。我给大帅发个回电行了吧,还有什么事情?”

毕庶澄赶走杨树庄后,哪里想到,这位驻沪海军司令,回到军舰上的第七天,便投降了北伐军。

毕庶澄刚搂女人上床,又有部下来报告:“报告司令,北伐军已攻占杭州、宜兴、常州,张大帅要您速率本部北上,一是解孙传芳被困南京的围,另外也好使第八军能够机动些,不至于在上海被擒。”

“哪有那么严重,”毕庶澄在内室的床上,一边给女人脱衣服,一边回答道:“叫老子去救孙传芳那‘笑面虎’,我才不那么傻呢,去,按兵不动,大家该找什么乐就找什么乐。看不到我这正忙着吗。”

“那大帅已来三封电报了。”

“不理他,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怕个卵蛋!”

那部下见司令如此之“忙”,也不敢多话,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在这节骨眼上,黄金荣在杜月笙的陪同下来到毕庶澄的住处,他告诉毕处境不佳:沪宁铁路已被从常州拦腰切断,运兵北上南京,不可能;杨树庄舰队已易帜投降北伐军,从海上撤退去了山东;北伐军进逼上海外围,要死守上海也不容易。

“那怎么办?”毕庶澄听了,这才从女人软绵绵的怀抱回到现实,急得满头大汗。

“路子还是有的。”黄金荣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什么路子?”毕庶澄已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为司令想了万全之策,美人江山两不误。”杜月笙显得胸有成竹,吊着对方的胃口。

“依你怎么办?”

杜月笙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右手食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易帜。

毕庶澄看了,背着手站在窗前,许久,长叹一声:“也只好走这一步棋了。一切拜托黄老板和杜先生联系。”

过了一天,来了回音:“只要毕军长能过来,不与北伐军为敌,呈请总司令批准后,可委为国民革命军军长,第八军就地改编。”

毕庶澄喜出望外,保住军长头衔,又有美人相伴。于是把第八军的防务计划,作战阵势等机密全数交出,以示“易帜”的真心。

做完这些后,毕庶澄抽了点烟,又开始与美人在床上翻滚腾挪起来。

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的枪声响起后,毕庶澄刚刚睡醒,妓院老板已为他准备好酒菜。刚起床,卫兵来报,说有些工人不上班,想罢工闹事。

“闹事,你们手上的枪是干什么的?不能打?去,传我的命令,谁闹事就打死谁。”

“是!”卫兵回答后便奔向司令部。只可惜,这个卫兵还没到司令部向有关长官传达命令,司令部已被武装起义的工人给端掉了,而此时,毕庶澄和一个妓女“战”得正酣呢!

第二天天大亮后,又一个卫兵来到妓院,他大声叫道:“毕司令,不好了,我们的很多兄弟都被打散了!”

此时,毕庶澄正与一位妓女难分难解,哪有心思,不由地骂道:“妈个巴子,就不能让老子安心地干一次。你们给我稳住,等我这里的事干完了再说。”

22日晚,起义军占领全城。

此时,一队卫兵闯了进来,他们架上毕庶澄就往外跑。

“妈的,干什么?老子裤头还没穿呢!”毕庶澄大叫。

“司令,顾不得许多了,裤头在路上穿吧,现在已来不及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令,全城已经没有一块地给我们立足了,武装起义工人已全盘占领了上海。如不趁着现在的混乱逃出上海,再想跑就来不及了。”卫兵们边走边回答。

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这队人从真如镇逃出上海,前往无锡乡下。

毕庶澄还是没逃过这条命。张宗昌知道此事后,立即派人把毕诱骗到济南,就地枪决。

张宗昌的部队就这样在上海彻底瓦解了,上海工人第三次起义胜利,使北伐军顺利进入上海城……

上海滩拜见蒋司令

帝国主义者在北伐战争节节胜利的威胁下,更深刻地懂得,要维护在中国的统治,必须制止和扼杀革命力量的发展,培植反动势力。因此,他们加紧干涉中国的革命,以英国为首的帝国主义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

在珠江流域和长江流域受到革命力量沉重打击的英帝国主义,充当了干涉中国革命的急先锋。1926年10月,英国首相包尔温狂言:“准备采用任何必要办法,以保护国人之生命与财产。”

帝国主义干涉中国革命主要有如下表现:

早在1925年底至1926年初,英、日、美等帝国主义者就策动张作霖和吴佩孚“和解”,以“联合反赤”的名义,共同对付北方国民军和南方革命政府,镇压革命运动。

1926年8、9月间,北伐军在两湖战场取得重大胜利,吴佩孚的统治摇摇欲坠时,各帝国主义又促成吴佩孚和孙传芳的联合,南北夹攻北伐军。

同年11月,吴佩孚的主力被消灭,孙传芳受到沉重打击,北伐军向长江下游进军,各帝国主义更加焦急,他们又撮合张作霖、孙传芳和吴佩孚的大联合,拼凑“安国军”,共同抵挡北伐军。

同时,帝国主义给北洋军阀提供了大量贷款和军火援助。

1926年9月,英国运了大批钢盔到中国,其中,以三万具送给张作霖;11月,英国商人给北京政府借款五百万英镑;12月,张宗昌从德国购进机枪五千支,子弹四百万发,手枪三百支,手榴弹十五万颗,无烟药三万斤。

帝国主义者应北洋军阀的要求,在租界大肆逮捕共产党人、国民党左派和革命志士,将其引渡给军阀当局,甚至允许反动军警进入租界搜捕。

1926年11月23日,天津英租界据天津反动当局的请求,在租界查封了国民党天津特别市党部,逮捕了江镇寰等十三人。26日,将他们引渡给天津警察厅。

1927年4月,北京警厅会同宪兵,得到帝国主义公使团的允许,进入使馆区,包围苏联使馆,逮捕了共产党人李大钊等六十余人。

据1927年4月9日《申报》载,这一行动是“辛丑和约国开会决定准华兵搜查俄使署……当华兵入界搜查时,各使署卫兵皆退让于旁”。

作为干涉中国革命急先锋的英帝国主义,极力推行“炮舰政策”,依恃其武力,到处寻衅,制造流血惨案。

1926年9月2日,英舰斯克拉勃号在汉口上游五十英里的地方,向我北伐军开火,历时两个小时以上。4日,英舰两艘自白鹅潭驶进广州西堤,占领省港码头,派兵登岸追逐行人,拘捕纠察队员,拆毁纠察队饭堂,扰乱北伐军后方。

9月5日,英帝国主义又在四川制造惨案。他们根据不平等条约,攫取内河航行权,其舰船在中国江河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自1926年6月以来,英国兵舰在四川各地不断滋事,多次撞沉中国船只,淹死军民无数。

8月29日,英轮万龙号在四川云阳地区河面,故意开足马力,撞沉乘载川军的木船十余艘,淹死官兵五十八人,群众数十人,引起军民的无比愤慨。

当天,肇事英轮万龙号抵达四川万县时,川军杨森部登轮查询肇事情形,英水兵收缴了川军的枪支,并开枪打伤两名士兵后溯江而上。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杨森扣留了英商太古公司所属的“万通”和“万流”两轮,以进一步交涉。

英帝国主义者有意扩大事端,9月4日,向杨森发出最后通牒,限二十四小时内释放被扣英轮。5日,英帝国主义调遣兵舰,炮轰万县达三小时之久,死伤军民数千,毁商店及民房数百家,损失达数千万元。这就是有名的“万县惨案”。

1927年初,北伐军向长江中下游进军,矛头直指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中心上海。这时,各帝国主义大量增兵,酝酿“联合保卫上海”的行动。

1月中旬,英驻威海卫第二舰队及鱼雷快艇共二十七艘开赴上海,并溯长江而上。同时,英国从其本土和印度调集十二万名远征队到上海。

1月11日,美国政府命令其亚细亚舰队司令维廉率全部军舰自马尼拉到上海,又从菲律宾调遣来一个旅团。美陆军参谋长萨马莱制定了一项干涉中国革命的庞大军事计划。

一队万国商团美国队的士兵行进在南京路上2月5日,英国向美国提出了“联合保卫上海”的请求。美国即向中国政府提出划淞沪为中立区的建议,企图阻止北伐军进占上海。

日本帝国主义也于1月间将佐世保二十四舰队编人第一外遣舰队,派往中国,参与“联合保卫上海”的行动。

一时间,上海租界大兵云集,计有英兵十五万余名,尚有四千名机动;美兵计六千余名;法兵六千名;日兵五千名,两千名上陆驻防,并即有大队继到。连意、葡、西、荷水兵在内共计将达四万名。

1927年3月24日,北伐军攻占南京。

当晚,英、美、法、日、意等帝国主义者借口侨民及领事馆“受暴民侵害”,命令停泊在下关江面的各国军舰向南京开炮,杀死杀伤中国军民二千多人,毁坏民房无数,史称“南京惨案”。

惨案发生后,驻南京的五国领事,贼喊捉贼,反向武汉国民政府提出“抗议”和通牒,并请求本国政府继续向中国增兵。

经过革命和反革命的多次较量,帝国主义者清楚地看到,单纯用武力不能消灭中国革命力量。于是,他们在武装干涉的同时,兼用分化革命阵营,从内部攻破的策略,极力引诱资产阶级脱离革命,充当他们的代理人,以便达到目的。

1927年1月5日,英领事送外交部的对华宣言中强调:“英国以前的对华政策,已经到了应该改变的时期,北京政府已经失去代表全部中国的资格,中国内部已有一能代表民众强有力的政府,主张对中国应给予‘谅解与同情’。”

1月8日,日本外相市原发表对华演说,表示“尊重”中国领土完整,对中国的内政采取“绝对不干涉主义”。

1月26日,美周国务卿也发表声明,宣布美国将“以最宽待的精神”与中国谈判新约,企图以对美税和领事裁判权的虚伪让步来引诱资产阶级。

蒋介石被视为中国“稳健派”的领袖,各帝国主义的代表纷纷来到南昌与之勾结,以图交好。

当时,日本帝国主义表现得特别热心,日外务省条约局局长佐分利奔走于武汉、南昌、广州之间;日参议员藤村、池田等要员也纷纷来中国“考察”。日本通讯社公开鼓动中国的“稳健派”与“极端派”决裂,与北方军阀妥协,以“实现大同团结。”

1927年2月,英国也派代表到南昌与蒋介石谈判。一时间,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新右派成了帝国主义争取的对象。

而蒋介石,在北伐战争中招降纳叛,收编了大量的军阀军队,逐渐把党、政、军、财等大权集于一身,势力迅速膨胀。许多劣迹昭著的军阀和官僚政客,如黄郛、贺德霖、龚德伯、段锡朋等都投靠了蒋介石,加入了国民党,成为蒋幕下的要员。

蒋介石对日本的“币原外交”颇感兴趣。当日本代表佐分利来华活动时,蒋介石曾亲自向他表示好感。接着又通过南京的森冈向日本市原外相传递了他坚持反共的信息。

“南京事件”发生后,日本利用这一事件,通过矢田与黄郛紧紧拉住了蒋介石,促使其向共产党开刀。

《顺天时报》1927年3月7日载文说:蒋介石对共产党“久已蓄意排斥”,他“正与国民党旧人与中立各派密谋反赤,即以反赤名义与北方携手”。

由于蒋介石反共的连贯性,所以当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上海工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时,尽管他的部队兵临城下,也不愿伸出手来,增援一下。

中国共产党人从大局出发,不计前嫌,为了响应北伐军北上,经过一天一夜的浴血奋战,终于占领了上海城,成立了革命政府:上海市特别临时政府。

坐收渔利的蒋介石,在南昌收到上海工人第三次起义胜利消息,立即发电给在上海龙华待命的白崇禧,命令他马上入城。

于是,白崇禧的队伍,在3月22日晚上八点,距离工人夺取上海城不到两个小时,便兵不血刃,耀武扬威地开进了上海。

接着,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也准备来上海。此时的蒋介石已非几年前躲债离开上海滩那时的光景了,他是坐了一艘炮艇来的。炮艇停在外滩公园对面,在舰桥上从望远镜里看,隔着一条苏州河,正面是闸北,斜对面是外国租界,几千个外国人在那里把守着。

“这样的好地方,难道要让共产党工人占领去?做梦!”蒋介石恶狠狠地自言自语,下了舰桥,命令军舰开到南市董家渡附近靠岸。

再说,在上海的黄金荣前几天便得知蒋介石要来上海的消息,心里格外高兴,也格外忙碌。为了接待这位总司令,黄金荣连夜让理发师给他理了头发,头发理得如同当今的板寸,青青的头皮在短发间忽隐忽现,显得精神劲十足。

当夜,黄金荣便把杜月笙、张啸林等人叫到黄公馆,商量迎接蒋介石的办法。

黄金荣首先开口:“阿伟这孩子终于出息了,更难得的是,他还没有忘记我。你们看看,我当初就说阿伟这孩子不错,怎么样?”

“大哥,人家现在可是北伐军总司令了。”杜月笙提醒说。

“对,对,现在他已是蒋总司令了,来了,我们应该送给他一些见面礼。”

“应该,应该。”张啸林在一旁附和起来。

“送什么好呢?”黄金荣搔着头皮。

黄金荣的儿媳妇李志清说:“送他十几根金条吧。”

“你看呢?”黄金荣望了张啸林一眼。

“金条情意太轻,要送就送一只纯金的大匾,上面盖有,‘功高盖世’四个大字给他。”此时张啸林热情高起来。

“好!好!那就送大匾吧!”黄金荣乐哈哈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起来。

“大哥,这不好吧。”杜月笙在一旁插道。

“怎么?难道不送?这不妥吧?”黄金荣放下茶杯,疑惑地说。

“当官的不打送礼的,古今都是一样,礼肯定要送!只是送什么,怎么送,这很有讲究,送得好,人家心花怒放;送不好,就如同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去,好处得不到,反而被踢得眼青。”

“嗯,有道理。”黄金荣表示赞同。

“现在的蒋总司令可不是几年前落难的阿伟了,送几根金条,不伦不类,怎么好拿出手?有什么由头?再说,他现在也不稀罕几根条子。送一只大金匾吧?也不行,那样,显得过于招摇,像是跟谁斗富一样。”

“那,你说该怎么样?”黄金荣听杜月笙一说,更有些不明白了。不送不好,送少了,人家看不上眼,送多了,又说是斗富。黄金荣只好求教于杜月笙了。

“总司令现在什么最重要?”杜月笙问道。

“你说什么最重要?”

“面子。”杜月笙答道。

“面子?”黄金荣还是有些不明白。

“对,面子。”

“这面子最重要又怎么样?”张啸林有些着急了,他最听不惯老三这些吊人胃口的话,是什么就说什么,省得让人着急。

“我们就送给他面子!”

“这面子怎么送?”

“当年,蒋总司令离开上海滩前,不是向大哥投过门生帖子吗?你现在退还给他,就是最大的面子。”

“对!”黄金荣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人家现在是堂堂的北伐军总司令,不能动不动还要拜我呀!”

“这帖子是得退!”张啸林也附和着。

“怎么退呢?”黄金荣问。

“你说呢?”杜月笙微微一笑。

“我想,是不是这样,”黄金荣说:“明天我们一起去迎接他,把帖子带来,见到他后,就退给他。”

“不,不!”杜月笙连连摆手,“我早想过了,当场退,蒋总司令一定会感到很难看的,不可取。”

“那怎么办?”

“我不是听你说过吗?最初,是虞洽卿带他来投拜帖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就把帖子交给虞洽卿,要他转交给总司令。”

“很好,很好!我现在就给阿德哥打电话,让他等着我,明天一早把帖子送过去。你们也都快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早点来,我们要多带着人,去迎接他。”

再说第二天一早,蒋介石准备只带卫队长便衣进入法租界,拜访黄金荣。但卫队长为了保护蒋司令的安全,抽调了六十多人,开了两辆军用卡车,由董家渡出发,经过外马路转到一枝春街,准备进入法租界。

当时租界里规定:“中国武装士兵不准进入租界,如要携带武器出入租界,必须通过外交途径办好手续才准通行。”

所以车子一到一枝春街口,几个安南巡捕把警棍一拦,将车子扣了,拉到巡捕房,警卫班长也被扣押。蒋介石还未进租界,便碰到了洋人的一鼻子灰。

黄金荣在家里得到这个消息,亲自跑到捕房,与程子卿一起向捕房总巡解释,说蒋总司令进入租界是为了看望黄本人,黄考虑到司令的安全请蒋带警卫人员到黄金荣家来保卫。这事事先未向租界打招呼,有点不妥,可这是友好拜访活动,租界定要给予方便。

法捕房总巡立即打电话请示法国领事馆。法国驻沪领事甘世东得悉,顿时大发暴怒,认为中国武装士兵进入租界,违犯了两国间的规定,有碍法国的面子。但转念一想,现在各国正在加紧与蒋介石交往,而送上门的关系为什么不主动去接触呢?

想到这,他立即给法捕房总巡回话,听从黄金荣的安排,不但允许蒋总司令带武装士兵进入租界还要加派法捕房的巡捕保卫,以保证总司令在法租界的安全。

那法国捕房总巡得令后,立即让被扣押的两辆警卫车开进法租界,在几条大马路上兜个圈子,然后到一枝春街去接总司令。还特别规定,所有法租界的巡捕,一看到蒋总司令的坐车,立刻立正敬礼,以表友好。

蒋总司令这才从一枝春街,经过爱多亚路,进入八仙桥钧培里路口的黄公馆。这样一来,师父与门生都出足了风头。

这是4月初的一天,上海滩上刮着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黄金荣麻脸上笑容可掬,麻点上泛着光彩,双手不时地抚摸着怀里揣的红帖子。一听见门外汽车声,便带着全家大小迎了上去。

身着黄呢军装的蒋介石跨下黑色轿车,毕恭毕敬地向黄金行个军礼,亲切地问候道:

“先生身体可好?”

“托总司令的洪福,很好啊。”

蒋介石与杜月笙、张啸林等人逐个拱手致礼,众人拥着蒋介石进黄家公馆客厅。

等大家坐定,献完茶以后,不等蒋介石开口,黄金荣便拱手奉承道:

“总司令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我黄金荣不胜荣幸之至。刚才,总司令叫我先生,这实在不敢当,老早的那段关系已经过去了,那张红帖我已交给虞先生送还。”

蒋介石微笑着,摇摇头说:“先生总是先生,过去承黄先生、虞先生帮忙的大恩,介石没齿难忘。”

说着,蒋介石从怀里取出一只黄灿灿的金挂表,双手送到黄金荣面前:“这是我送给黄先生的纪念品,聊表心意。”

黄金荣双手接过,连连称谢,喜不自胜。以后,他就将这只金表当作镇宅之宝,每逢喜庆大事,总要在众人面前拿出来炫耀一番,以显示自己与蒋介石的特殊关系。

“我刚到上海,这里的市面行情不清楚,有些事情还要先生指教。”

“总司令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大家闲聊了一会,这时,外面有个卫兵进来,递给蒋介石一份电报。他看了看,站起来说:“军务在身,不能久留,介石这就先退,改日请先生到司令部来,日后我们再见。”

蒋介石从黄宅告辞出来,随即把司令部从舰上移驻龙华。于是千年冷落的龙华小镇,在这一年的春天,却突然热闹起来了。

各色人等来来往往,进进出出,车水马龙,昼夜不断,黄郛、戴季陶来拜访,这条线通向日本人;吴稚晖、钮永建、李石曾来拜访,这条线通向法国人;虞洽卿、宋子文来拜访,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线,通向英、美。

蒋介石亲自接见,也外出回拜。

4月5日清明这一天,黄金荣一大早便上漕河泾祭扫祖坟,在小镇上盘桓到下午两点光景,然后坐上车,直奔龙华……

罪恶的阴谋

黄金荣坐车直奔龙华,是去拜访蒋介石。

昔日恩师登门,蒋介石自然十分客气,迎入客厅敬烟,令人沏茶,忙得不亦乐乎。

宾客双方坐下,蒋介石开口了:“先生,那天在你家,由于人太多,不方便,我就没开口。其实我有一件很重要事,要先生帮忙。”

“什么事?”黄金荣自从退回门生帖子,蒋介石还是一口一个先生地称他,他实在开心,现在有事请教他,哪能不受宠若惊。

蒋介石毫不忌讳地告诉他要解决共产党的事。

黄金荣一听,大腿一拍:

“这些共产党,让我带领青帮兄弟去杀他娘的。总司令,你不用愁,法巡捕房早在上个月,就让我组织起纠察队,还有16辆坦克,在公馆马路、霞飞路上巡逻,防止中国地界工人武装进租界捣乱。现在我可以把这批人马拉出去,打共产党!”

“不,不,”蒋介石连连摆手,“靠你这点力量不够,而且用青帮的名义,也不太方便。”

“那怎么办?”

“这样,你先不要着急,马上我要陈群、杨虎两人到这儿来,具体情况,你们可商量着办。我叫他们来一下,你们认识认识。”蒋介石说着叫卫兵去叫陈、杨。

不一会儿,进来三个人,蒋介石给他一一做了介绍:“这一位是陈群,我军的政治部主任。这位是你熟悉的,杨虎杨啸天,总司令部的特务处长。这一位是大秀才陈布雷先生,他也是老上海。”

黄金荣和三人一一拱手见礼。

蒋介石笑着说:“都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陈主任,杨处长,这里的事你们再商量一下,我与陈秘书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一步。”

蒋介石带着陈布雷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特意向陈、杨两位关照:“你们谈好了,请黄先生吃了夜饭,再派人送他回去。”于是,黄、陈、杨三人商量起来。

“黄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可以利用青帮组织,组织一个‘中华共进会’,这样,以后的工作就名正言顺了。”陈群首先提出了建议。

提起“中华共进会”,很多人会想起,1913年上海站枪杀国民党代理事长、当时北京政府农业总长宋教仁案件。谋杀宋教仁的直接策划者应桂馨,便是这“共进会”的会长。黄金荣还亲自带领巡捕到他家搜查过。

黄金荣听后,随便说道:“这中华共进会的名声是不是太臭了些。”

在一旁的杨虎说:“臭是臭了些,但这个党派还是属于政治团体,它总比青红帮听起来高级一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金荣一听此话,脸上挂不住了。

陈群见此,觉得惹得黄金荣不高兴了,便打圆场说:“名字是次要的,关键是看我们应该怎样干!”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杨虎在他的自传《革命辍言》中承认,奉蒋介石的命令在上海布置反共时,“与当地闻人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虞洽卿、王晓籁等互相结纳,请其协助。”

东路军总指挥兼上海警备司令白崇禧承认,国民党中央派到上海协助清共的杨虎、陈群,“由我直接指挥他们,我们秘密筹划,而由他们执行”,“他们两人去接触青红帮,利用青红帮去破坏共党机关”。

所以,上海人称陈群与杨虎为“虎狼成群”,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是蒋介石策划“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得力干将。

再说当天夜里,黄金荣怀揣着五万元“中华共进会”的活动经费回到黄公馆后,立即打电话给杜月笙、张啸林等人,连夜讨论成立事宜。

第二天,也就是4月6日,上海各报刊登了“中华共进会”筹备处成立的公告:

“本会自民二解散后,十五年来,处于军阀压迫之下,恢复不能,兹值党军旗帜之下,已呈请当局,核准恢复在案。现设筹备处于法租界格洛克路紫阳里七号,凡本会旧日同志,幸希从速到该处报名。再有赞成本会宗旨者,经审查后亦得加入,另订日期开成立大会,特此通告。”

中华共进会会长是青帮通字辈浦锦荣,此人和金廷荪、高鑫宝均是同参兄弟,他们的老头子均为上海青帮大字辈王德邻。总指挥是红帮首领张伯歧。但实际上握有大权的负责人,则是黄金荣等人。

该共进会的骨干还有青红帮头目蒋伯器、徐朗西、袁克文(袁世凯之子)、刘春圃、江平廷(系红帮大哥,曾任淞沪镇守使署秘书长)、顾嘉棠、叶焯山、芮庆荣、高鑫宝、顾竹轩等人。

这通告一出,蒋介石委派的淞沪警察厅厅长吴忠信,立即发出布告,说“已奉总司令谕,中华共进会准予成立;并于4月3日呈奉军长(即周风歧)批示。据此,除准予备案外,并给予保护,仰即一体遵照”。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出蒋黄徒师导演的蹩脚的双簧戏。

接着,4月7日,上海各大报纸便登出该会的《第二号公告》称“本会所有经费,暂由发起人筹集,并无会员另外筹集,恐有误会,共此布闻”。这是黄金荣在向蒋介石报账,告诉他五万元经费,我并没有独吞。

《公告》还称:“本会自恢复以来,所有会员均遵守本会章程,故意破坏本会名誉者,均视为公敌。”

4月8日,中华共进会又发布了《第三号公告》,这也是一份宣言书:

“风云会合,日月重光,青天白日之旗行将发此幽燕,复我中原,指顾可期,结社集会,还我自由,本会自当应运恢复,召集旧日同志,维护国徽,巩固民气,一致服从三民主义,投裾奋起,因我子弟之兵,甘作前驱,共扫凶残之孽。”

其实,真正是辛亥革命时期的中华国民共进会的成员已经很少,现在集结的主要成员是黑社会中各流氓同伙的骨干,可谓集上海社会恶势力之大成。当时中华共进会刚筹备气焰便十分嚣张,引起了总工会的警觉,要求各大报馆拒绝刊登有关共进会的启事、通告或者消息。“因此各报馆纷纷通知‘共进会’,不再继续刊登该会的任何启事。”中华共进会的办公地点在老西门关帝庙,并在里面设下了公堂和拘留所。会议场所有圣母院路(今瑞金一路)的梵皇宫。

中华共进会开始筹组后,即在租界当局的大力支持下,建立了一支武装的流氓帮会队伍,其名称为“武装巡逻队”,队长是叶焯山,队员每日清晨在嵩山路外国坟山(今为淮海公园)集结和操练,然后与巡捕同时站岗,名为维持租界治安。

为了有足够的力量打击共产党及其纠察队,法租界向中华共进会提供了五千枝步枪和大量的弹药。黄金荣、杜月笙等黑社会首领也各自出钱,委托洋行购买了长短枪支。坚决反对共产党的两个租界当局对上海黑社会与蒋介石的顺利结合显然是十分赞赏,他们特地在中华共进会机关的门首派驻了六名巡捕,连共进会头领议事决策之所的杜公馆,也没有四名巡捕守卫。

流氓帮会在共进会的旗帜下集结后,黄金荣、杜月笙等又与蒋介石的代表陈群、杨虎、王柏龄制定了具体的镇压纠察队的计划:首先由中华共进会成员冒充工人纠察队与其闹事,然后由东路军总指挥兼上海戒严司令白崇禧、副司令周凤歧指令第二十六军乘机对纠察队缴械。为此,中华共进会准备了大量的纠察队工字符号的臂章,仿制了一批总工会使用的其他标识,还派杜月笙、芮庆荣、马祥生等与二十六军各师、团联络停当。

二十六军参谋长祝绍周后来承认,他与杜月笙等为反共缴枪之事“常事往返,筹策应付”。熟知内情的东路军总指挥白崇禧在4月2日举行的秘密反共会议上胸有成竹地说:“上海的帮会很有力量,什么阶层都有他们的组织,还有他们的武装,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杨虎都是坚决反共的。”

黄金荣的公馆成了火药库。黑社会搜罗到的枪支都集中到交通方便的钧培里黄公馆。法租界的巡捕们也在其公馆前后日夜巡逻,尽心保护。到事变前夕,各路黑道头目根据其部署到黄公馆领取枪支和弹药。

一切都悄悄地谋划完毕,当租界当局询问中华共进会负责人:清党需要多长时间可告完成时,得到的回答是胸有成竹的:“二十四小时可以解决。”

4月10日,蒋介石开始在南京全城搜捕共产党员。同时,蒋介石下达密令:“已克复的各省,一致实行清党。”

这天深夜,哗哗大雨下个不停。爱多亚路安乐宫旅社内一间小房子里的电话铃响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黄金荣猛地一惊,随手抓过身旁的电话听筒。

“黄先生吗?我是杨虎。”电话里传来的是警备司令杨虎的声音。

“杨司令,你好!陈主任来过电话,他要我等你的命令。”

黄金荣把下午“清党委员会”主任陈群的指示提出来,以示自己对这件事的忠心,“所以,今夜我一直坐在电话机旁,等待杨司令的吩咐。”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你的‘东风’。”

“好,立刻动手吧!”

11日凌晨一时,狂风夹着暴雨,敲击着安乐宫旅社一间密室的玻璃窗。黄金荣背窗坐着,两个徒弟马祥生和金廷荪并排站着,听候师父的命令。

“你们俩各指挥一队。祥生攻商务印书馆,阿苏攻东方图书馆。要打起工人的旗号,早先准备好的衣服和符号,都穿好、别好。要装得特别像,不要露马脚,知道吗?”

“知道,知道,”马祥生不停地点头,“只是我手下只有五百来人,少了点,师父是否再拨点人马给我?”

“祥生啊,你要晓得我手头能调动的也只有两三千人。你这里五百,阿荪带六百,剩下的还要分到车站、码头、军械库、造船厂等,还要对付零散的工人猪猡。你说,我该怎么办?”黄金荣叹了叹苦经。

“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吧,两点钟打响,风雨无阻!”

马祥生与金廷荪冒雨走了。

凌晨三时,宝山路一带突然响起枪声。一群群身着蓝衣短裤衫,袖子管上缠着一个“工”字符号,手持武器的地痞流氓袭击工人纠察队总部。

枕戈待旦的工人从睡梦中惊醒,门口放哨的以及睡在底楼的工人兄弟们,已倒在血泊里。楼上工纠队员奋起反抗,顶住了这批坏蛋的进攻。双方在黑暗中一直打到天亮,战事才暂告停歇。

正当工纠队派人摸对方底细的时候,蒋介石手下的刘峙第二师一个团长率领一班人马赶来,关切地问:

“昨夜这边有枪声,出了什么事?”

“有人攻击我们,”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出来接见团长,“据了解这批人是反动派,夜半三更袭击我们纠察队,肯定是坏蛋。”

“我们第二师进上海不久,地形不熟。昨夜听到枪声,有人说是商务印书馆附近,有人说是东方图书馆也在打。我想你们的总部就设在这儿,一早我就赶来了。”团长直抹脸上的汗。

“团长深明大义,同我们工人站在一起,我们十分欢迎!”汪寿华边说边请团长上楼观察情况,“瞧,这些人还没走,他们别着‘工’字符号,据说都是上海滩的地痞流氓!”

“他妈的,非抓住不可!”团长匆匆下楼,命令部队展开包围。不出一顿饭工夫,除了几个拔腿逃跑的以外,当场抓到六十来个。枪械俱在,无法抵赖。

“娘的!”那团长朝一个被捕流氓狠狠地揍了一巴掌:“统统捆起来,送师部重办!”

在纠察队的工人们要求惩办凶手的怒喊声中,这批坏蛋被押送师部去了。

午后,雨早已停了,大色仍然阴沉沉的,马祥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安乐宫旅社向黄金荣哭诉着,要黄马上想办法,营救出这些被捕者。黄金荣听了哈哈大笑,笑得马祥生莫名其妙,他只得向坐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杜月笙去打听。

黄金荣看着窗外雨后阴沉沉的天色,嘴角浮着几丝微笑,慢吞吞地说:“祥生,别担心。你手下的人,一根毫毛也不会掉。”

“督察长,好消息!”金廷荪兴高采烈地闯进门来,打断了黄金荣的话。他向房内几个人点了一下头,接着嚷道:“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坐在一边笑而不言的杜月笙,这会儿才开口问:

“廷荪兄,什么消息,快说出来,让大伙开开心。是不是闸北方面——”

“对呀,就是这码事。”金廷荪接着把刚才闸北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

原来那个团长命令一个排押走那批流氓以后,大谈国民革命道理,只有军民携起手来,革命才能顺利发展。为了加强北伐军与工人纠察队的情谊,他提议来个联欢活动。纠察队同志热烈拥护,当即就集合队伍到附近的北火车站广场去位于狄思威路的日本餐厅,纯粹的日本式建筑了。

汪寿华有事赶回总工会,没有参加,那个团长觉得十分遗憾。

工人纠察队到达“联欢会”地点后,刚刚把枪支架好,席地而坐时,第二师的士兵们突然架起机关枪,勒令纠察队后退,另有几连人出其不意地把枪械全部收缴去。等工人纠察队退回总部的时候,东方图书馆已被那团长的兵占领,总部的武器也被抢走了。

黄金荣听到这儿,一拍大腿高声叫道:“好!这事情干得利落!月笙,现在就要看看你的了!”

杜月笙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电话机边捞起听筒,轻声地说:“接总工会……我找汪委员长……对,我是月笙。”

“啊,杜先生,什么事?”听筒里传来的正是汪寿华的声音。

“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杜月笙声音沙哑,边说边向坐在沙发上的黄金荣弄了个眼色,继续对着话筒说:“请马上来一趟,我必须当面同你讲。”

“能不能在电话里说一下?”对方要求着。

“不方便,你得马上来,我在家里等着。”

汪寿华没有马上答复,似乎在认真地考虑。黄金荣急了,走近电话机,他真想夺过杜月笙手中的话筒,自己出马。但转而一想又觉不妥。他有点自知之明,在工人中,在总工会里,“麻皮金荣”的名声不好,而杜月笙却兜得转,与他们有交情。

想到这儿,黄金荣伸出又粗又黑的毛茸茸的食指,在茶杯里蘸了一下,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人格担保。”

杜月笙看了点点头,心领神会,急忙对着话筒喊:“汪委员长,这桩事情至关重要,你来一趟吧。至于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我以人格担保。”

汪寿华答应了。

杜月笙搁下话筒,对黄金荣、张啸林说:“他答应马上来。”

“好,我这就去!”张啸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外就走。

“唉,你等一下。我让顾嘉棠、叶焯山两个做你的助手,人不要多。”杜月笙急忙向性急的张啸林打招呼。

“好吧!”

汪寿华接到杜月笙的电话后,许多人反对他去杜公馆,觉得在这种时刻打来这样的电话也许是一个圈套。汪寿华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去。他想:在这关键时候,顾不了个人安危了。

去走一趟,也许可以弄清事实真相,回来可以商量对策。他想定以后,换了一套衣服,从湖州会馆总工会出发,绕道去法租界。

这时,暮色四合,已是黄昏时候。雨停了,大街小巷充满了初春的寒气。路上行人稀少。汪寿华坐在黄包车上,警惕地注视着马路两边的动静,再穿过两条马路,便是法租界的铁闸门了。

突然,有一批人从他坐的黄包车边掠过。这班人身穿蓝衣裤,袖子管上缠着“工”字符号,同袭击东方图书馆的歹徒一般打扮,汪寿华暗地吃了一惊,赶快叫车夫停下,闪进一家洋货店,向总工会摇了个电话,告诉值班的:

“昨夜偷打我们的那些家伙,已经放出来了,告诉大伙要小心提防。”

打完电话,他摸出一块银元,递给坐在店门口等他的车夫,说了声“不要找了”便快步绕过两条弄堂,来到华法交界的地方。他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的阴影里站了片刻,将周围扫视了一遍,路边只有几个卖五香茶叶蛋的小摊子,过路的都低着头,行色匆匆。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汪寿华这才快步越过马路,走进对面的铁门去。

汪寿华刚跨进铁闸门,只听得身后哐当一声,大门关上了。他一抬头,见一条小弄堂里窜出几个人来,拦住去路。暗淡的路灯下,一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地奸笑着迎了上来。汪寿华定睛一看,这当头的大汉乃是大名鼎鼎的张啸林。

“你们要——”

汪寿华一句未完,叶焯山从黑暗中斜插过来,猛地向他撞过来。汪寿华躲闪不及,向左边踉跄了几步,刚收住脚,顾嘉棠从背后拦腰抱上来。汪寿华身子往上耸了耸,两个胳膊肘狠命地向后一撞,正撞在顾嘉棠的心窝上。顾啊的一声,后退几步,双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眼见自己的大哥吃了亏,叶焯山拔出手枪一枪打在汪寿华的左腿上。一个趔趄,他倒在血泊中。

张啸林一摆手,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汪寿华架上早已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汽车上,直向龙华驶去。

车上,汪寿华拼命挣扎着大叫:“我是你们杜先生的朋友,是他请我到他家去的,你们把我送到杜公馆去!”

“一点不错,汪寿华,我们叫你死个明白,正是杜老板吩咐我们办的。”张啸林阴阳怪气地嘲笑着,“不过,不是送你去杜府,而是去阴曹地府。”

张啸林说话间,顾嘉棠和叶焯山已把汪寿华捆了个结实,嘴里塞上了一团擦汽车的油迹斑斑的抹布。

汽车开到龙华镇外,在一块林间空地上,他们挖了一个深坑,把奄奄一息的汪寿华扔了进去。

半小时后,黄金荣来到警备司令部,向杨虎报告:“汪寿华已经走了。”

接着,一群群“共进会”的打手,持着凶器,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扑向四方。深夜,设在湖州会馆里的总工会、商务印书馆与东方图书馆里的工人纠察队、三山会馆里的电车工会,突然受到袭击,工人奋起反抗,打退“共进会”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当“共进会”的打手们将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背后响起了阵阵呜呜的军号声。事先勾结好的二十六军周凤歧部,由参谋长祝绍周指挥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分别包围了总工会与纠察队。他们假称调解双方的冲突,命令两边都放下武器。“共进会”的打手心里有数,马上乖乖地扔下枪支,掉转屁股跑了。可工人们心里有数,再也不愿上当,他们决不交出武器。祝绍周一声令下,几挺机枪哒哒吐着火舌,一百多工人倒在血泊里。

接着,他们把原来准备好的两张大布告贴了出来。

一张是前线总指挥兼上海市戒严司令白崇禧的布告:

本市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职责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公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以免再起斗争,而维地方之秩序。

另一张布告是二十六军军长周凤歧出的。如果说白崇禧的布告,还有一句“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的烟幕,而周凤歧的布告讲得更加赤裸裸了。布告直言不讳地说:“工人持械内讧,奉命缴械……总工会予以封闭。”上海几十万工人再次被震怒了,闸北、沪西、南市、浦东等处工厂举行罢工。

他们提出强烈抗议,明确指出袭击工人纠察队、暗杀汪寿华委员长的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师父兄弟——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与他们的“中华共进会”。工人们坚持要求惩办凶手、发还纠察队的枪械、启封总工会,查办刘峙等人。“大哥,事情闹大了!”11日夜里,杜月笙一回到安乐宫密室,便焦急地说,“刚得到情报,总工会已发动总同盟罢工,明天在闸北青云里开什么声讨大会,今后还要游行示威哩!”

“这情报可靠?”黄金荣问。

“可靠。”

“那我们把‘共进会’的弟兄拉出去,同他们拼了。”张啸林跳起来说。

“不能乱来,我们得去见见杨司令,讨讨他的口气再说。”

“好,现在就走。”黄金荣说。

他们三人在杨司令处讨到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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