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大路知道朱二军这时候来分明是抱着看笑话的心理,连招呼都懒得和他打一声。
朱二军进屋,斜着肩膀,伸着脖子看那缝隙,嘴里啧啧出声,看了半天,又跑到外面去看,过了片刻转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大路,我就说你不行吧,当初非要自己盖,你就差那点儿人工费?”
颜大路不忿:“滚蛋,你家的房子都是我帮盖的,裂缝了吗?”
“那能一样吗?我家房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盖的啊,当时我可没少找人。”
“这和找不找人有啥关系,盖一个房子,难道你找一百个人就能比找十个人更结实?我觉得不对,这里头肯定有别的原因。”
“那还能有啥原因?无非是水泥没调好,或者砖没砌对。这些年你看谁家新盖的房子裂缝了。”
朱二军这句话问住颜大路,他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墙上那道缝隙,像是要把那缝隙吓跑。
见颜大路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朱二军神清气爽,优哉游哉地走了。
颜大路食不知味地吃了早饭,骑着自行车出门。颜老太问他去哪儿,他气呼呼地说还能去哪儿,去镇上买点儿水泥,把墙上的裂缝堵上。
颜大路不是独生,还有个大他五岁的姐姐,不过早些年远嫁到邻省。三年前颜大路父亲颜兴喜脑溢血去世,家里就剩他和老母亲相依为命。颜大路人品不坏,性格耿直,说耿直倒有点儿夸奖的意思,客观说就是一根筋、执拗,按照村里人说法则是虎、山炮、二百五。反正不是什么好听话。村里人骂人蠢,不说蠢,只说你怎么跟颜大路似的。足见其在村中有多不受待见。加上老父亲在世时体弱多病,靠种地赚的钱本就微薄,大多数都丢在给父母买药看病上面,所以穷得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了多少,虽然姐姐偶尔会接济一些,但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三年省吃俭用积攒下几万块钱,买了砖瓦水泥钢梁门窗,除去打地基上梁,三间瓦房,砌墙抹灰都是一个人完成,所以才有前面朱二军挤对他的话。
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又被村民偏见地对待,导致颜大路四十多岁一直都没讨到媳妇。颜大路原想着盖好了房子,再踏实干两年好娶一房媳妇,可没想到这房子盖好没多久就裂缝,怎么看都有点儿出师不利的负面预兆。
隆礼村距平安镇不到五公里,颜大路心急火燎地到建材商店买了一袋水泥,又给颜老太买了两盒胃药后转身往家赶,骑到北岗,就看到村里两个孩子站在野地里哭。颜大路把车停到路边,跑过去,还没等问怎么了,就见一个孩子腿卡在一条地缝里。两个孩子大的十多岁叫康宝,小的不到八岁叫康贝,是兄弟俩,康宝说带着弟弟在草丛里抓蚂蚱玩,结果弟弟腿掉进去,拔不出来。颜大路围着孩子转了两圈,见那孩子哭得满脸花,就安慰说:“小贝别哭,大路叔叔帮你把腿拔出来。”说着用手去扒地缝两边的土块,土石坚硬,孩子没有力气扒不开,颜大路又抠又挖,一点儿点儿将那缝隙拓宽,随后双手抓住孩子的腰,一边问那孩子疼不疼一边试探着往出拔,好在陷得不深,稍微挖一下就把腿拔了出来。
康宝见弟弟没事儿,就求颜大路别把这件事儿告诉父母,颜大路知道这孩子是怕回家挨打,就点头说:“行,不过你赶紧带弟弟回家洗洗去,看你俩脸上都成小花猫了。”康宝说:“谢谢大路叔,我现在就带我弟弟回家。”说罢,牵着康贝的手就跑了。看两个孩子跑远,颜大路却没有动,而是沿着那条地缝往前走。土地上裂个缝原本没什么稀奇,有时候天气干燥久旱无雨地面就会龟裂出一条条缝隙,有的缝隙粗大得都能掉下去人,排除天气原因的话有可能是地鼠之类的在下面挖的洞,然而颜大路面前的这条缝隙不一般,很长,只有一条,颜大路沿着走了几十步,断掉了,往前走几步又出现一条,如此断断续续,几乎绕着隆礼村走了一圈。
隆礼村在一个山坳里,周围一圈都是山岗,就像一只碗的碗底。颜大路走完一圈,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满头大汗,衣衫浸湿,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的缝隙和自己房子的裂缝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颜大路急火火骑着车子回到家,把水泥搬下来,胃药扔给颜老太,连中午饭都没吃就去找村支书孙长义。孙长义六十多岁,矮胖秃顶,住在隆礼村的东边,据说和乡里的领导关系都很好,是以连着当了好多年村支书,在村里颇有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