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一路引着霖哥儿,出了窄窄的小巷,来到前面的正街。她踮起脚尖,往远处望望,看到一处挂着红色酒晃的小酒馆,于是,领着霖哥儿向酒馆走去。
这家小酒馆不大,外面的空地上摆着两排方桌,小希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和霖哥儿相对而坐。
两人刚刚坐定,店里的小伙计立刻殷勤地上前,满脸堆笑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店里有各种小吃,上好的酒水……”
霖哥儿脸色微红,有些局促地说道:“店家……我们不喝酒,借你的地方,稍坐坐就走。”
小伙计的笑容,顷刻间凝固,而后立时瞪起眼睛,梗着脖子道:“不喝酒?那就请你们另寻它处,这里的座位,可不是给穷鬼们歇脚用的。”
“店家,现在客人又不多,坐一下,也不会妨碍店里的生意。你就通融下,可好?”霖哥儿低声央求道。
小伙计变了脸色,顺手拿下肩上搭着的白色手巾,仿佛赶苍蝇一般,直直地向着二人的头上甩去。不耐烦地叫道:“没钱喝酒,别在这里碍事,赶紧滚……”
话音未落,小希一把扯过小伙计手里的手巾,回手狠狠地摔到他的脸上,说道:“捡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统统上来。再敢啰嗦半个字,打断你的狗腿。”
小伙计揉揉被手巾抽红的眼睛,定睛打量了小希几眼,见他衣着不俗,面色冷峻,不像口出戏言。这才点头哈腰地笑道:“对不住了两位客官,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见谅。小的这就给你们去准备酒菜,请稍候。”
小希冷哼一声,不再理睬小伙计。
小伙计知趣地走后,霖哥儿瞅着小希,嗫嚅着道:“小希公子,这……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小希双眸直视着霖哥儿,说道:“霖哥儿,酒菜这点破事,你甭管。我就想知道,你们杨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会沦落至此?你爹和秀怡姐,去哪了?”
霖哥儿吃惊地张大嘴巴,抬手指着小希,道:“你……你是瑞希?你真的是瑞希,对吗?”
小希推开霖哥儿的手,不置可否地道:“我是不是瑞希,有什么要紧,回答我的问题。”
霖哥儿垂下了头,片刻,复又猛地抬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道:“瑞希,我家落到今天的地步,和你有着直接的关系,怎么会不打紧?”
小希不理会霖哥儿的激动,淡淡地说道:“好,我就是瑞希,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霖哥儿的身体微微颤抖,眼光热切地望着小希,“谢谢你,瑞希,谢谢你肯说实话。”
小希平静地说道:“你以后还是叫我小希,我已经不习惯原来的称呼。”
霖哥儿点点头,沉吟半晌,方开口道:“小希,爹在两年前,就过世了。二姐先是嫁了人,却在新婚的当天夜里,打伤了新郎。而后,二姐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小希浅淡的秀眉挑起,诧异地说道:“霖哥儿,爹的死,和二姐的失踪,真的与我有关?”
霖哥儿声音低沉,神情落寞地说道:“小希,还记得你最后离开家,去逛县城的事吗?那次你走了以后,我因为爹娘将你卖给郝家的事,与他们大吵了一架,并逼着他们返还那二百两银子。”
“你输了?爹娘不肯还,对吧。”
霖哥儿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接着道:“我当时盛怒之下,就对爹娘发誓说,若他们执意不还钱,我就……就再也不读书。爹娘这才服了软,当夜极不情愿地把银子还给了郝家。”
“第二天,你被县令大人请到县城做客的消息,传遍了全村。就在那一天,村长韩天印带着儿子韩响,来我家下聘,说是要求娶我二姐。爹娘原打算,将我二姐许配给县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做妾,会多得些聘礼,可是二姐一直心悦韩响,又碍于村长的面子,爹娘只得应下。”
“那不是件好事吗,二姐与韩响情投意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事呢?”小希不解地说道。
霖哥儿叹口气,继续说道:“订婚没几天,县令袁大人就派人上门,说了你在县里失踪的事情,并留下了一百两银子。小希,当时我根本不相信你会失踪,我以为你是生爹娘的气,故意不肯回来。事实上,小希,你确实没有失踪,是不是?”
“不是!”小希异常肯定地吐出两个字,目光炯炯地盯着霖哥儿,等待下文。
霖哥儿微微一愣,接着说道:“当年的年底,二姐出嫁。谁知就在新婚的当天夜里,二姐衣衫不整地跑回了家,她对爹娘哭诉说,村长一家骗婚。原来订婚时,和婚礼当日,都是韩响,等进入洞房,掀了盖头,才发现,要与二姐洞房的新郎官,竟然是村长的侄子,韩鸣。”
“怎么会这样?村长一家岂非欺人太甚,爹娘没有上门去理论吗?”小希气愤地一拍桌子,刚巧小伙计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吓得一哆嗦,险些将酒菜扔到地上。
小伙计战战兢兢地摆好酒菜,说了句;“二位,请慢用。”而后,一溜烟地跑回了店内。
小希操起酒壶,斟上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霖哥儿,说道:“先喝杯酒,润润嗓子,再讲。”
霖哥儿顺从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却被呛得连连咳嗽不止。小希瞪他一眼道:“你还是不能饮酒?笨。”
边说,边推推桌上的菜盘,“快吃口菜,压压酒气。”
霖哥儿吃了几口菜,方平复下来,继续道:“二姐在洞房里,质问韩鸣时,韩鸣一口咬定,村长当初就是给他定的亲。因为韩鸣是村长的侄子,所以无论下聘礼还是婚礼当日,他一直都跟在韩响身边,二姐气极,想要冲出洞房,不想韩鸣抓住二姐,就要强行……圆房。”
“所以二姐才打伤了他,跑回了家?”小希啜了口酒,问道。
“是啊,二姐挣扎不过,被韩鸣撕坏了嫁衣。情急之下,用烛台砸向韩鸣的脑袋,连续狠砸了多次,直到韩鸣彻底昏死过去之后,二姐才惊慌地跑回了家里。”
“难道,二姐将韩鸣,砸死了不成?”
霖哥儿停顿下,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韩鸣伤到大脑,成了痴呆,也就是傻子。二姐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爹娘来到韩家,却是人去屋空,除了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韩鸣外,其他人,全部消失不见。”
“爹娘吓坏了,忙把韩鸣送去医治,花了不少的银子,也只是保住了他的性命。而二姐,又气又怕,就趁着深夜,偷偷卷了家里剩余的银两,连夜逃走了。”
小希拧眉想了想,说道:“霖哥儿,这么说的话,是二姐让杨家败落,与我何干?”
“小希,事后村里有知情的人,对爹娘说,原来村长之所以主动与我家结亲,就是因为你。因为你那时恰巧攀上了县令大人,又和世子爷交好,还曾经救过太子,村长以为有利可图,才主动结亲。后来,你却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村长这才悔婚,坑了我们全家。”
小希将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眼光锐利地说道:“杨沛霖,我看你脑子是坏掉了吧。请你好好想想清楚,骗你们杨家的,是韩天印一家,跟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再者说,你二姐杨秀怡,眼红家里的那点银子,又不是一天两天,是你们自己疏忽,被她端了老底,如何怪到我头上,真是可笑。”
“可是……起因总归是你,要不是你到处强出风头,误导了村长韩天印,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你给我住口。”小希冷冷地打断霖哥儿,正色道:“杨沛霖,你给我听好。我当初所做的一切,包括结交什么人,都是我自己的事,至于带来怎样的后果,也由我一人承担,从来不曾累及旁人。但是,我阻止不了别人的私心,难道,这也能算作是我的错吗?”
霖哥儿低下头,半天方道:“小希,你也不必动怒。你懂得一些算命看相之事,也许,遇见你,就是杨家命中注定的劫数,怨不得你。”
小希端起酒杯,仰头灌下,脸色开始微微发红。她自顾自地操起筷子,胡乱地塞了一嘴的菜,鼓着腮帮子,大嚼。仿佛那些美味的菜肴,跟她有仇似的,不嚼烂咽下肚,不足以泄愤一般。
“小希,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噎死正好,你们杨家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小希赌气道。
霖哥儿为难地搓着手,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事实上,瑞希确实没有做过对不住杨家的事,如今将一切责任,硬赖到她的身上,实在太过了些。
“小希,刚刚是我……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
“不必,是我多此一举,巴巴的叫你出来。其实,你们过得好坏,已经与我毫不相干。当初我从杨家走时,就没打算再回去,今日的见面,也是没有意义。罢了,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霖哥儿急忙道:“你说?”
“杨沛霖,你们搬家时,可曾看到我缝在枕头芯里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