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后悔告诉克莱尔有关丹尼尔的事。有时候,她站在朋友的立场对我的批评是有帮助的。她说了很多关于丹尼尔的话,而很少提到肖恩。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关注着他(丹尼尔,不是肖恩),毕竟是我扔了那个易拉罐。我没有听到他和他妈妈间的任何争吵,甚至没有听到他晚上回家时的吉普车声(他回家往往比他妈妈晚整整一小时),这让我为修好他的刹车片而有点儿骄傲。
后来,我又会想他在他的房间或某个地方,生活的某一部分是否正在变好。
比如,他的窗户,刚刚被修好。
一天晚上,他走出了他家的后门。
我没有像我们第一次“偶遇”的那个晚上那样试图藏起来。我坐在屋顶上,面对着他家的院子。
丹尼尔靠在他家房子的一侧,抬头看了我几秒钟,之后就爬上墙,来到我的屋顶上,然后就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好。”他说。
“你好。”
“可以坐在这儿吗?”在和我目光交汇之前,他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说‘不’,你会离开吗?”
他点点头:“是的。”
我这一周都特别忙。忙着店里的活儿,忙着与肖恩和克莱尔跑步。我大腿酸疼到令人尖叫的地步就是证明。那晚我爬出窗外时,肌肉的疼痛差点儿就让我放弃了。但我还是上去了,不是因为丹尼尔,但也不完全不是因为丹尼尔。
我一直把我的屋顶当成避难所,当成让我逃离一切人和事的地方,但它并不是。一想到和一个也许比我更需要它的人来分享它,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当我摇头的时候,丹尼尔才放松下来。我并不想让他离开。
“所以,我们两清了,我在过去的几天里可没又长大一岁。”
他从一旁看着我,笑容照亮了他的脸,就像月光照亮了我们。
“我们这就开始用它开玩笑了?”
不然呢?“你还没告诉我你多大。”我几乎不想知道。我很高兴他回答的时候是看着天空而不是看着我的脸。
“二十一。”
五岁,如果严格地说,他比我大四岁零几个月。差四岁和五岁没什么差别。我不需要克莱尔告诉我这一点。我突然更加理解丹尼尔最初对我的年纪的反应。
“是的,”丹尼尔一边说一边发出严肃的笑声,“确实是。”
我们都沉默了。
他看到我旁边有一个没打开的易拉罐:“那是给我的?”
他在考验我的幽默感?好吧,那么,“不是,”我从脚边的包里拿出爸爸的一个旧棒球,“这是你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给你家房子的。以防万一。”
我仍然不了解丹尼尔,所以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全误读了他的问题,直到他笑了。
“一切都很安静。”
“我注意到了。”我同样也注意到,这种安静并不代表事情变得更好了。
“你还好吧?”
我的自动回复已经准备好了,但我意识到并不需如此敷衍他。事实上,我可以说出实情,即使得不到心理的安慰或同情。说真的,如果我说出来,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丹尼尔决定不再跟我说话?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会是什么感觉了。他的情况比我的还糟糕。他也许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所以,我告诉了他真相,所有的真相。
“我妈妈打电话来了。我上次跟她说话是在143天前,那天我发现她试图勾引我一直爱着的男孩。”我很讨厌自己在挤出这些话时有些哽咽。我试着微笑,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其他地方。我从来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些。“她在留下的字条上,说她快要窒息了,但她从没责怪过我。她还算挺好,对吗?”我不知道该看向哪儿。我的呼吸开始加快。
“你还好吧?”
“是的。我只是不相信自己竟然告诉你这些。”
丹尼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从他脸上我没看到任何反感或者怜悯的表情,也没说对我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也许他理解我。
“当然,我可以,”我立即改变想法,补充道,“我对这件事的感觉丝毫没有变好,但也没有感觉因此而窒息。”我继续说着,“她只和我爸通了话,我甚至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摇了摇头:“也许她需要调整一下,或者想要肖恩的电话。”我讨厌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痛苦,但听到爸爸说的那些隐晦的话之后,留给我的只剩下了苦涩。
她想要一切。
如果就当什么也没发生,那么对于“一切”的恐惧将把我吞噬。
“肖恩就是跟你一起跑步的人?”
“肖恩就是那个她想要的人。”我又一次深呼吸。
关于那件事已经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了。幸运的是,丹尼尔没有纠结于是否该换个话题。
“你在河边跑步时我看见过几次。”
这让我吓了一跳。那里总是有车经过,但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在其中一辆里。
“我从没看见过你。”
“是的,我一直很忙。搬到这里之前我有过一份工作,但是离职了。我正在找其他的事做。”
“然后呢?”
他耸耸肩:“也许能找到吧。”
我勉强把健谈算作我对丹尼尔知之甚少的了解之一吧。
“真可惜,你不是很了解汽车。我爸爸一直想雇一个新的工程师,这样他时不时就可以休息一天了。”这是个谎言。我们没有那么好的生意值得雇任何人。我在胡说八道。
“你打算教我吗?”他说,但并不是认真的。
“可能吧。”我也不是认真的,“那你打算干什么呢?”
“我在费城曾经做过泳池边的推销员[19],我可以先干一段时间。”
我身体前倾。“什么?你说真的?”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我把身体坐正,“对不起,我没想到有人真的会做这个。”
丹尼尔把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我爸教我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爸爸是让你离开原来的家,搬到这里来的一个原因吗?”
丹尼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摆弄着他的手指:“事情是这样的。”但他没有再说什么,足足有一分钟,他一直盯着我们对面房子的后面看。当他突然转过来看着我时,我差点儿就退缩了。
“我们并不真的了解对方,不了解。我不打算告诉你我以前在费城的生活。那里的一切都是我要忘记的,你知道吗?”
尽管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比如我爸爸,我不想谈论他。”丹尼尔拍了拍他的脚,没有看我,“他……”
“好了,”我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臂打断了他,“你不需要跟我谈他,”他看着我,我冲他点点头,“或者任何可能让你想到他的事情。说实话,我压根儿不关心你在泳池边做的什么工作。”
丹尼尔低头看向我用手抓着他的地方,我把手收了回来。
“你当时应该告诉我你有多大。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当他看见我的反应时,接着说,“只是觉得知道了可能会好些。”
我本可以对他说同样的话。我觉得年纪的差距是很明显存在的,但直到差距成为问题的那一刻,我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一样可以修他的车,可以偶尔跟他一起出去。年纪不是什么大问题。
直到年龄真的变成问题。
过了一会儿,丹尼尔起身要离开,他停在屋顶边上:“你说过你快满十七岁了,还差多久?”
“十月就过生日。”
他的眼睛再次划过天空:“那还不算差太远。”
“是吗?”
他依然向上看着。“我们只是朋友,对吧?你看着比十六岁成熟多了。”我做了个鬼脸,丹尼尔也回敬一个给我,“听起来比我说的更恐怖。”
我咬紧双唇以掩饰我的微笑:“你说的听起来的恐怖有多恐怖?”
他笑着摇摇头:“你明晚也会来吗?”
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问。当我回答“是”的时候,我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