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回到宿舍,只有邢忠一个人。他说其他人都陪家长出去了。他还没吃饭,建议黄平跟他一起去。黄平还不知道餐厅在哪,便欣然同往。
这会儿校园内活动的人已多起来,不过黄平还是感到陌生。邢忠问:“你父亲呢?”
黄平感到惆怅,说:“走了。”
“怎么这么快?”
“我爸说家里很忙。我让他明天回去,可他不听,就这么走了。”
“其实来了转转才对呢!”邢忠说。
顺着一、二、六号公寓门前的水泥路一直走去,就可以到食堂。食堂在体育馆的旁边,只是修得远了许多。体育馆的侧墙边有一排乒乓球案,零星有几个学生在打乒乓球。
食堂的墙面也贴着白色瓷砖,食堂玻璃门上面拉了一条横幅:“大学生饮食城,欢迎新同学”。进入食堂,黄平立刻感到豁达,清洁。特制的餐桌一排排整齐地排好队。里面一个接一个,一共有五个灶。每个灶的饭菜都用大餐盘排在灶前,黄平的眼睛都看花了也不知吃哪个。邢忠走到三灶前把饭卡插入一个机子中,里面立刻显示出饭卡中的钱数。食堂人员直接把饭钱从卡上扣掉就行了。从这天开始,黄平知道怎么用饭卡吃饭,他也知道学校每月在饭卡上补助七十五元饭钱。
黄平跟邢忠吃完饭回来时,宿舍里又多了一个瘦高个。大约有一米八三,苦瓜脸,笑得不但很拘束,而且还有点难看。他一见黄平跟邢忠就像七岁的小男孩很怕生人似的,左右摇晃着说:“我本不想来,可我老爸非让我来。我说再补习一年,可我妈说:‘补什么补,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你要是补习就别回来了。’我老妈撵我,昨天我没来,今天我老爸把我送到车上,没办法我就来了。说完乐呵呵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停住了,说,”你们都是昨天来的吗?名报上了吗?邢忠说:“我们都报上了,你叫孙明福吧!”
“对,明天再福!”
“名报了吗?”
“刚报上。”
黄平看着眼前这个大个发闷,他感觉这个男生有点不对劲,刚见面便来个开场白,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
黄平说:“你是武威的吧!”
“是的,我是武威二中毕业的。”大高个说完就又忙着铺自己的床。他的床铺就在黄平的下面,他一抬头,头顶就蹿过了黄平的床铺。
孙明福忙完,整了整衣服,像忘了什么似的问:“哎?你们都吃过了吗?”
黄平跟邢忠忙摆摆手说:“吃过了。”
孙明福也不管,忙从一个塑料袋中拿出一个盘子大的馒头,里面分了许多层,有红色绿色和棕色,像千层饼。他给黄平邢忠一人掰了一块说:“这是我们武威的月饼。”
“月饼?”黄平惊奇地说。
“怎么,你们平时没吃过吗?”孙明福挺直腰问。
“不,我们吃的月饼都是商店里买的那种,我们从来不自己做月饼。”黄平说。
“可我们那地方把这个像馒头的东西也叫月饼。”
邢忠咬了一口说:“挺香的。”黄平也咬了一口,的确是。
马建秋他们三个还没来,黄平觉得没事干,也不想出去,就拿出自己带的《读者》看起来。邢忠蒙头睡起了觉,孙明福被同学叫走了。
马建秋下午才回来,他陪他爷爷转了大半天。在黄平看来,自己的父亲是多么凄楚、可怜。
大家再次来齐时又是晚上了。六个人倒在各自的床上说着自己的趣事。
邢忠又是第一个开火,说:“唉!我本来去年就可以走的。可你们不知我们那时多么好玩:同学见面开玩笑,‘媳妇子’、‘老婆子’经常叫。特别是我同桌就更好玩了,我经常跟她开玩笑说:我考上北大、清华,你嫁给我好不好?她说行。后来我又对她说:北大、清华太高了。北师大、浙大行不行?她说:也行。后来摸底考试跟理想相差太多。我就又说:北师大、浙大要求也太高了,兰大行不行?她说也行。可到了最后我考了张掖师专,可她呢,却考上了兰州商学院。”
邢忠津津乐道地讲完,其他人就使劲笑。王新国笑着说:“你们就这样完了吗?”
邢忠装出无奈的样子说:“完了,什么都完了。媳妇子没了,学业泡汤了。”
马建秋大着胆子说:“我们宿舍现在谁有女朋友?”
孙明福傻乎乎地笑着说:“我老婆还在补习呢!今年没有考上,我打算让她明年也报张掖师专。”
“考了多少?”王新国问。
“三百三。”
“你还要等吗?”邢忠问。
“怎么不等?”
“可能等你毕业了还要等两三年。”马建秋说。
“哟!我老婆有那么浓包吗?”孙明福说得很不服气。
“那可说不定。我已为你俩想好了出路:你另找一个女朋友;你老婆呢,最好上家里蹲大学或是农业大学。”马建秋说。
“你妈妈的,你怎么不上?”
“我考上了。”马建秋窃喜着说。
两人拌了半天嘴没个上下,越说孙明福越难堪。张吉成插嘴说:“行了,别叫了!争什么争?是什么样明年不是就知道了。”
大家聊到张掖师专时,邢忠说:“我们民乐县的人,一听张掖师专就知道老师最没本事。”
黄平说:“能考上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回报,上什么学校并不重要。”
孙明福无比伤痛地说:“我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我应当在北大或是兰大。”
张吉成埋怨说:“我自始至终就没想着上师专。我们城里的大多数学生都花钱上好学校了,可我爸就不行,还把我强拉来。”
马建秋对自己充满希望,他认为自己在三年之后一定找份安逸的工作。
王新国说:“和自己一起上学的同学都来了,也没几个补习的。”
而且我们班主任也鼓励我来,我就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黄平从他们的语气中听到了懊诲,听到了不情愿。可是上千年的优胜劣汰规则决定了最终有些人是平凡的。平凡得耐人寻味,平凡得销声匿迹。这些人只占有世界的一小块地方,这些人马上就要被世界遗忘。可他们还要生存,那么他们只有不断地努力,踏踏实实地走自己的路。黄平深刻认识到,在接受这次机遇的同时,他也迎来了许多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