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乞活帮众人上布谷山。
寻了半夜,弄了许多霜石和发黄的岩层,又铲了些树皮和蜜。
沐昧命众人擦石打火,把蜜烧焦,与霜石黄岩用树皮层层包紧,从衣服上扯下布料扎住封口,抬头望着蒙蒙发亮的天色,命大家带着锅碗瓢盆去西凉河。
“去西凉河干什么?”侯伏骆皱了皱眉,想到河畔正驻扎着晋嵩王朝军营。
“怎么,还怕我卖了你?”沐昧开玩笑眨了眨眼,能看到侯伏骆眼中难掩的警惕。
侯伏骆迟疑了下,想到乞活帮生命垂危的十几个兄弟,仍带人跟沐昧来到西凉河旁。
沐昧把刚包好的东西抱在怀中,吊着根棉线引燃火种,抡圆胳膊丢入水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西凉河水花四溅,从鱼雷周围冲出河面半尺来高,密密麻麻的裂腹鱼和泥鳅被水流冲出河面。乞活帮众人大喜,欢呼着奔跳下河。
侯伏骆看着喷涌而出的河鱼,掩饰不住内心震惊:
西凉河大旱快要干涸,想不到河坝底下藏着这么多鱼!今天若非她想出这种手段,乞活帮真躲不过这劫。只是,她用来炸鱼的东西,若放在战场上,可够让人心惊胆颤的。
“那个东西,谁教你做的?”侯伏骆心悸指向炸在河里的鱼雷。
“一位故人。”沐昧沉顿,凄然望向西凉河上游方向。
在被青松绿流包围的白薤谷,俊秀的男人,常盘坐于白薤丛生的磐石中央,身着黑布袍衫,腰束殷红博带,不紧不慢传授“鱼雷”的制作心得,谆谆教导沐昧:身强其功必先胸怀大义,工利其器必先心存善念,不可滥杀生,不可行偷盗,不可助奸佞。
沐昧心想,师父若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评价她今日的做法?
“你……是墨家的人?”侯伏骆试探着询问。
沐昧惊讶,捂住嘴看着侯伏骆,不知哪里泄露了身份。
侯伏骆见一命即中,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身手不错,又精通工器,看骨骼不像常年挨饿的样子,言行举止又不像大家闺秀。放眼凉州,衣食无忧却言行粗鄙、身手不错且熟识工器的,也便只有墨家。只是,墨家刚被司空侗率军血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沐昧五指冒汗,焦灼不安地看着侯伏骆,半晌,提着衣裙便要离开。
“喂!”侯伏骆追在沐昧身后喊叫,“你救了乞活帮,我不至害你吧?”
“快别走,就问你一句话!”
侯伏骆急了,跨步挡在沐昧面前。
“就一句!”沐昧停步,警惕看向侯伏骆,已暗暗握紧袖中的匕首。
侯伏骆盯着沐昧,许久,郑重其事地说:“我们结盟吧。”
“你说什么?”沐昧惊错,瞪大眼睛望着侯伏骆,以为没有听清。
侯伏骆眼睛雪亮,直视着沐昧坦白:“自部族被晋嵩王朝剿灭,从燕北一路流亡,我恨极了那些让我们无家可归的人,你难道就不恨朝廷?不想杀司空侗替墨家报仇?”
“轰!”沐昧只觉得心被击中,回忆开闸,对司空侗的恨意化作眼泪飞入风中。
三个月前,墨家白薤谷的宁静,忽然被意外人马的袭击打断。
师父沈涉面色铁青,沉声命令:“沐昧,你先带着流民从后山离开!”
沐昧见师父神情凝重,心中已隐隐不安,当即拒绝:“不!我要跟师父一块儿!”
“沐昧!”师父抓住沐昧肩膀,郑重其事地问,“你还记得师父让你背的《墨经》杂守篇么?”
“安国之道,道任地始,地得其任则功成,地不得其任则劳……”
“好了!”师父温声打断,抚摸着沐昧的头,不舍与怜惜从眼眶中盈溢而出,许久,一字一顿含泪嘱咐,“沐昧,你要记得,《墨经》被世人觊觎窥视,虽因讲机关术要的杂篇,但墨家要义,仍在正篇。将来,若为师不在,你要把墨家大义传承下去。”
“不!我不要和师父分开!”沐昧抱住师父,哽咽伏胸,眼泪直刷刷往下流。
“师妹,你快走吧!”大师兄贺铢也急匆匆告知,“司空侗带精兵闯入了白薤谷,也不知机门密钥如何泄露,从山门到谷中的层层机关竟全部溃决!你快带着流民们逃命!”
大师兄拽住沐昧,拦腰抱入怀中,拖拽着塞入后山的山洞中。
此时,只见一阵火光,烧红了大半个天际。漫天火海从谷旁山坡烧了下来,熊熊烈焰吞噬掉仍在奋战着的师门兄弟。沐昧哭喊着就要冲入火海当中。
洞穴中流民们纷纷拉住沐昧相劝:“你若冲出去,就辜负了沈巨子一片苦心!”
沐昧被众人拉着,哭得撕心裂肺,眼看着箭如飞雨般“刷刷”穿梭空中。
凄厉的叫声中,师父沈涉被乱箭射死,师兄弟死伤狰狞,同门耕作修习的热闹,白薤谷四时无忧的欢笑声,都被司空侗放火烧得精光。
“怎么样?”侯伏骆打断沐昧的回忆。
沐昧从记忆中抽离思绪,抹去眼泪,咬着嘴唇颤声回答:“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