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炽热被初秋徐徐的微风驱散,山里的一草一木都铆足了劲,为了一年一度最后的绚烂,绽放出最动人的生机。
行走在山道上,淡淡的泥土味混合着花草的清新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如若不是担忧师父的去向,这本应该是个最为闲适的初秋午后。但此时龙毓灵心中隐约不安,无心欣赏这优美的风光。
十五年来,偶尔师父也会下山外出几日,可他却从未与龙毓灵提起他曾去向何方,所为何事。自小被师父养大,他可以说是龙毓灵最亲近的人,但现在她竟觉得师父是如此陌生,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何人。对他的过去,对他的身份,对他的同门,对他身边的人,对他为何会与她在那深山草庐中苦修十五年,她一无所知。仔细想来,这十五个冬夏,龙毓灵对他的认知,仅限于“柳富贵、我师父”而已,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叫做柳长生。
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龙毓灵的师父,虽不是亲生父母,却同亲生父母一般,替他们将她含辛茹苦一手养大。
依稀想起童年往事,那时的师父不似如今这般聒噪。脸上总是能看到慈祥的笑容,他喜欢将她高高抱起骑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她去涧间钓鱼捕虾给她解馋;将喷香美丽的花儿别在她的鬓角;夏夜将她抱在膝上看月亮数星星;夜深人静之时会轻声哼唱或讲述趣闻轶事哄她入眠;他手把手地教她写字、教她剑术...
思绪间两眼模糊,有热流自脸颊划过,龙毓灵还浑然未觉。千寻见她脸色阴沉,郁郁寡欢,两行清泪自玉瞳溢出顺着脸颊划出两道忧伤的弧线,忙问道:“妹妹,你这是为何?莫不是哥哥方才又惹你生气了?嗨呀,若是为此那我可真是该死!”
龙毓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拭去两颊的泪痕,勉强笑道:“不打紧,哥哥。方才想起幼时与家师相处的种种情形,不禁黯然神伤。他平日鲜少下山,能离开一月之久的更是前所未有,如今一月之期早已过了,却丝毫不见他的影踪,心里着实不安,这老头一把年纪,能去了哪呢?”说罢不由一声长叹。
李千寻笑道:“原来是这事啊!妹妹不必担忧,马上便回到寨中了,待我跟叔父禀示一声,随你去那深山草庐好生查探一番,想必可以找到些许线索。眼下你且放松心情,好生休息。估摸着明日一早我们即可出发。”龙毓灵点了点头,谈话间山寨已近在眼前,进了大门。在这寨中已住了一月多时日,也算是对这里十分熟悉了。可今日这寨中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她心里揣着事情,因此也无心细想这与往日不同的区别究竟在哪。
走入议事厅,福伯正中端坐,下面一侧坐着雷破天。这二人只是坐着却没有谈话。仿佛是早就知道二人会找来,便提前专门在此等候一般。
李千寻将欲陪毓灵去深山草庐一事向福伯说了。福伯并未多言,只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说如今他们一行皆为通缉要犯,务必谨慎,远离人群,万不可接近那幽州城。
二人将福伯叮嘱一一应下便各自吃了晚饭回屋睡下,待明日一早便下山赶路。
福伯与雷破天却始终未曾离开议事厅一步,直至深夜,厅中烛火摇曳。
东边刚有鱼肚白,千寻便来催促。待龙毓灵收拾妥当,正打算与福伯知会一声便要出门,可走遍了这偌大的寨子,也未见人影。昨夜福伯与雷破天在议事厅中交谈至深夜,许是有什么要事。寨中上下百余人,事务繁杂,龙毓灵当下并未多想,只道二人有要事缠身,且下山一事昨夜便说过了,遂与千寻启程上路。
初至肆萍,因人生地不熟,外出多有不便。而后因寨中自给自足,衣食无忧,也并无下山的必要。龙毓灵每日除了练功就是和千寻嬉笑耍闹,说起来,自上了山,这下山的路还是头一回走。
此山地势陡峭难以逾越,除了肆萍山寨的人,这里常年无人问津,因此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只是肆萍山寨在此盘踞多年,李千寻对山形地势了如指掌。龙毓灵跟着他行走在这漫山密林与峭壁之间。时常是古木葱葱拨开枝叶便有百丈峭壁隔绝,或是坦途百尺就有巨石挡路,每每走投无路之时,李千寻总能找到法子安然渡过。
一路上虫鸣鸟语,溪声潺潺。两人走了半日,只觉得口干舌燥,遂伏在溪边饮水解渴。这溪水甘甜凛冽,一口饮下,沁透心脾。溪旁有鹿、兔等山林野物,竟不畏生人,亦伏在溪边与人同饮,不禁啧啧称奇。
两人稍事休息后,便继续赶路。过了山腰,可遥望幽州,那偌大的幽州城,自此处来看也不过方寸咫尺。不过今日的幽州城较往日似有不同,便向千寻问到:“哥,你觉不觉得这幽州城,较我们之前所见,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李千寻道:“临行前叔父特意叮嘱过,你我现在可都是这城中的通缉要犯,这城妥与不妥,和你我二人有何干系?你且不要胡思乱想了,日上中天了我们还未行至一半,眼下当抓紧赶路才是!”
见他言之有理,龙毓灵便也不再深究那破城。二人略作休整,待体力恢复便继续下山。
行至山下,已近黄昏。再这样走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走到草庐。李千寻仿佛看透龙毓灵的心思,带着她远远绕开幽州城,来到一个破败村落。原来他早有准备:“我们肆萍山的好汉多年来接济过不少附近的贫苦村民,饶是我们被那幽州府通缉,在这村里也能寻得帮手,天色晚了,步行赶路过于危险,待我借得马匹,你我御马扬鞭,不多时便就到了。”
不消片刻便借得马匹,借马那村民果然对他们热情相待,除了马匹还赠了火把、干粮、饮水等赶路必须的一应物资。龙毓灵见那村民热情朴实,便问道:“老伯,请问这幽州城,近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事吗?”
老伯闻言,笑容迅速收敛了,正色到:“这位姑娘。老朽听闻一月前有一伙山匪劫了幽州府衙大狱,两名在押要犯逃走。呵呵,想必那二人就是姑娘与李少侠吧!”
龙毓灵心下一惊,表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地用双目余光四顾左右,手装作不经意地搭上腰间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