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同样又是被弟弟咿咿呀呀这“活体闹钟”叫醒。舒微把枕头往头上一盖,趴着又想睡。心里却乐开了花,她暗想:“哈哈,这会你找枕头吧,半夜上厕所我都藏起来了。”果然,看懒虫姐姐依然没什么动静,就听见小家伙扑塌着拖鞋往客厅走,脚步零碎,像是在客厅转磨磨。
舒微听到这样的动静,满足的转过身,想睡。结果,还未等刚刚那个深呼吸把气呼出去,小弟弟就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音色较高,穿透力极强,似乎头顶上的房梁都在不停震颤。那声音远比闹钟的分贝要大,而声音持续之久令舒微都在怀疑他的肺活量。
“哭什么嘛!”舒微从床上跳起来,往客厅跑。小家伙看到姐姐出来,更是生气的拿他的“青蛙腿”跺起脚来。深黑的瞳仁被泪水涨满,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的嘴唇异常红润像是要涨破一样。
舒微拿手轻捂了下他的嘴,他就像被安了程序的电动娃娃止了哭,埋怨地望着姐姐。而舒微刚放下手,他就又哇地拉起了“警报”。舒微觉得好笑,又这样反复遮遮放放,他很配合的开始和她玩“哭声练习”!
“姑,这怎么办啊?”她发现小家伙一点没有累的意思。
姑姑才炒完菜从厨房出来,看到如此场景哭笑不得:“谁让你把人家的道具藏起来了!”
“拜托,我今天不上课!”舒微拍着哭得开始断断续续的小家伙。
“那你把他东西给藏起来了。他一定执拗的要你还他。这个性难道不像你吗?快点把靠枕给人家!”姑姑对着孩子说了声不许哭了,跑回厨房忙活。
舒微郁闷之极,刚刚的睡意顿时全无,大清早的搞得头晕眼花。她从柜子里抽出枕头重新放他手上,孩子这才像稍稍消了气一般,拿着枕头一脸委屈的往厨房走,临了,还转身狠狠跺了下他的小脚丫。
舒微起身,无聊地趴在沙发上无所事事起来。这样的空白令她心里有些恐慌。忽然想起什么,跑到书桌旁翻了半天,才翻出张纸条。用手指弹了下,决定今天把卡赶紧还给他。
吃完早饭,才早晨八点半,舒微拿了卡出门,顺面提了个小包,里面装了刚从姑姑那勒索的二百块钱。
走到电话亭,拨了江成辉的手机。电话响了许久,终于在她想放下听筒的时候接通了。
“喂?”那声音软绵绵的,一听就是还没有睡醒。
“我是舒微,还你卡啊!”舒微像是发电报,生怕多一个字浪费钱一样。
“我都等你好几天电话了,那是我生活费的卡。你在南城呢?”
“淮林!”
“哦?”他的声音有些生机:“那我去取吧!”
“你在哪?”
“在淮大!”他像是又打了个哈欠:“要不然你来这边吧,我现在还在实验室,一会出去找你!”
这是舒微第二次来到淮大,在上次那个不怎么愿意回想的雨夜之后,她头一次发现夏天里的淮大还是绿意幽幽的。来到一个大学,不需要用年代数字去评判它的好坏。只需看里面的树。若是种植着许多参天大树,古柏硕叶,这学校应该是有着幽远的历史了。走在林阴路上,暑期中的淮大并没有特别的幽静,相反一对对情侣牵着手旁若无人的说笑散步。舒微对这样的气息还很陌生,也许她还从未过多的憧憬过大学生活。
成辉所在的实验室在校区靠后,出租车司机转了半天圈才摸到。刚走到,就已看到成辉斜靠在栏杆上正歪头点烟,他的手指非常修长,瘦瘦高高的身材。细条状的衬衫,颜色透着浅淡。他并没有发觉,只是一个人靠在那抽起烟来,若有所思。
舒微打发了司机,站在不远处,却没有叫他。
她望着他,阳光从东面斜斜地照过他的全身,蛾翅一样的睫毛在光线下闪着米色的光。
江成辉是沉静的,好像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夹子莫名的从空中落到他的眼角处,也没见他有太多的惊讶或咋呼。而他还能用极其平静的语调,讲高度与物体重力势能的关系,就连见义勇为都好像带着沉着冷静的色彩。
舒微还从来没觉得,在自己生活的圈子里有这样的人,连笑容和言谈都带着些无波无澜的淡定。而江成辉对舒微的笑容,却总让她感觉到一种亲切和真挚,这样的真挚似乎和现在的男孩子氛围不同。如此的感受却又似曾相识的。陆淳的表情忽然出现在舒微的脑海里。
“哎,江成辉!”舒微先开了口。
他像是刚刚惊醒,这才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走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快?”
“为什么没想到?”
“我以为女孩子好像都要打扮打扮折腾一些时间,所以我从你打完电话,就给你多算了半个小时时间。”他走近她,这是另外一个舒微,起码和他先前看到的都不同,穿着和发型都令不开口的舒微看起来文气清婉很多。
“我从来没想着为了见谁好好打扮!”当然,在她说出话来时,成辉才找到了原来的舒微,语气总有些桀骜不驯。
“那是因为你还是个青萝卜!”成辉的话轻描淡写却似乎总切中要害。
“总比某些情场老手好,无任何底线!”舒微从包里拿出卡和一百块钱塞他手里,正看到他光亮的手机镜面屏幕反射着自己有些微微嗔怒的表情。她顿时明白那天,江成辉是如何发现她的。
“一百块就算是那天你帮我垫付的钱。不过我得告诉你,不要自作主张帮我点餐,你当是演小说吗?不用找了!”舒微转身就要走。
此时的成辉才看出舒微是有些生气了。他忙追上去:“我只是看到手机上反射出你在我后面坐着,所以就想请你吃饭了!”
“那请客的怎么仓皇出逃了?”舒维的思维灵活倒让江成辉有些无法反应。
“因为事没办完!”
“那我会妨碍你们?还让个可以当你妈妈的女人哭得如此伤心?”
“那不是我妈!”
“我想也不是!”舒微抬头看了看他,却没有停止自己的步伐:“不过陌生女人也不可能在你面前痛哭流涕!”
“不是陌生人!”成辉跟着她身后。
舒微停住脚,转身看着他,充满探寻的目光:“我说你看起来也是一脸正派的,怎么可以被人家包养呢?”
“什么?”江成辉的两只眼珠子都快惊讶地掉下来,“我被包养了?”
“我只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社会公民劝告你,青春易逝,燃烧青春并不代表是用青春来焚烧!”舒微一脸认真的严肃忠告。
“你等等!”江成辉赶上几步,扳着她的肩,“谁对你讲的?”
“我判断的不对?”舒微的语气像是掷地有声的反问。
“自作聪明!”江成辉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不陌生的女人,看见我你们就逃走,不是你妈不是亲戚,看着你泣涕涟涟的……”
“打住!”成辉不敢再让她说下去,“舒微,我这两天都没有怎么睡,现在脑子转不过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思维怎么不阳光呢?”
“放下手先!”舒微看着他的手扳着自己的肩膀。
“成辉,数据已经出来了,你去睡吧,我们今天检测!”从后面过来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后面的话不自觉的全收了回去,“这是?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成辉被舒微和过来的同学搞得有些发懵,连忙放下手:“不是的!”
“什么不是?”舒微和那同学都异口同声地问他。
“你看,女朋友都不高兴你这么说。还不是的!”他哈哈笑起来。
“不是!”舒微吓住他的笑,有些郁闷。
“好了,我知道了!”成辉忙拍着兄弟的肩膀让他回去,低声说了几句,就打发走了。
“我走了,只是出于好意!”舒微看了看他,转身要走。
“舒微!”成辉站在不远处叫住。
她应声回头。
“今天我可以休息了,一起出去玩一玩吧!”他真诚地笑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个钥匙串,那笑容让人不愿意拒绝。
“和你?”舒微望着他。
“走吧!”他过来牵过她,往那条路快跑了几步,让她在那等他。很快,他从车棚里推了辆自行车,自己骑到上面:“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什么啊!”舒微望着他眼底的疲倦和眸光的晶亮。
“坐后面吧!”他自问自答,呵呵笑,拉她上车,自己很顺溜的骑上了,嘴里嘟囔着,“以后再让你升级?”
“臭美!你都毕业了还在学校干什么?”
“跟导师一起接了个项目,借用学校的实验室趁暑假完成!”风将他的声音吹得零散,却把他的衬衣鼓动着,像长出了两只翅膀。舒微在坐到他身后的时候,心小小的有些颤动。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拽着他衣服的一点边角。
“想去哪玩?”
“欢乐园!”舒微坐在他车后,校园里的风有些清凉,让她顿时心情开朗许多。索性盘算,自己呆在姑姑家,也只能看小弟弟用着他的青蛙腿跺脚。
“给!”成辉不知何时从车筐里拿出本大书:“先遮着,忘记让你打伞了。出了校园,到处都是太阳。到门口,我们打车好了!”
“乘公车吧!”舒微算了算口袋里的钱,“打车到那边至少四十!”
“女人是不是先天都精于计算啊!”
“我是女孩。”舒微纠正,“这时候公交人不多!”
“好好!”成辉连连点头,“是不是要你做女朋友,会比较省钱?”
“那看来你的女朋友们都很能花费!”
“纠正,我不算有过女朋友!”
“是吗?不算就是先前有过一个,然后说那是年少不更事。和以后的女朋友说,我曾经只有过一个。刚刚好的数字嘛。既不显得滥情,还显得重情!”舒微自顾自的开始讲起来,仿佛她经常惯用这样的说法一样。
“舒微!”此时两人也到了淮大的大门,成辉等舒微下来,将车停到一边。
“怎么?”
他站到她面前,审视地望着她,微笑起来:“你的话像是以我女朋友口气说的。”
舒微听到此,有些怔。是不是他们学工科的人总有这样的天分,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就有威力让文科的啰里啰嗦的话全被挡回去。
她转动下眼珠:“哦,我明白了。你是为了省钱,所以没交过什么女朋友!”
“什么啊!”成辉被舒微这样的转折搞得有些闪烁其词。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想探求舒微对待自己的看法,甚至想占些语言的便宜,跟这么一个青豆芽一样的小丫头?
成辉望着校园边的站牌,等车的有几对情侣,仿佛大学除了出产毕业证之外,就出产情侣。而舒微和成辉站在一起时,却让他头一次感觉到想炫耀的幸福。这种奇异的感觉在成辉的胸腔中不断升腾,连他数夜未眠的疲倦都一扫而光。
他自己时常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想,也许是自己太习惯于靠推理定理来论证答案的固守思维,而人的感情或某一时刻的冲动情绪根本没有可以进行逻辑推理的标准,于是他从来不愿意去体会或去论证自己的心情。或者,疲于琢磨自己。这是一件自苦的差事。
眼前的舒微,倒不太像是喜欢伤情的女孩子。甚至她的纯澈更似南城西边的湖水,连光泽都带着青涩,仿佛一切繁杂皆是他人的,她那理智性的跳跃思维表明一切和自己全无关系,而她又是那么聪明的犀利。
待公车来时,成辉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掏口袋的钱,最少面额的都是十块的,顿时有些窘。舒微从口袋里抽出卡,连刷了两下,把他那张十块的塞回到手里。
成辉看着舒微想笑又憋着的嘴巴,靠近她轻声说:“笑吧!”
舒微扑哧一下笑出来:“你想让师傅说,现在年轻人真过分,坐个公车拿十块的,显摆自己啊。”越说越学着那天电话亭老板的表情。
“哪是啊!”坐在舒微身边的成辉忙把目光调转到别处,现出了无法应答的羞涩。
“好了好了!”舒微像哄小弟弟的口气一样,“我上次拿着五十打公话。让人家数落的。”说完,一幅苦涩委屈的模样。
“舒微……”公车的报站声把成辉后面的话全打碎了,他们两个坐在后面几排,不到正午的公车上就几个人。互相隔着好几个座位。
“你奇异得很!”舒微想了想,自顾自笑起来。
“奇异于我还没怎么谈过恋爱?”成辉笑了笑,“感情这东西,想的时候,要想想再说。不想的时候,要坚决说不!”
“这么经典?”
“中广那个林申说的。我以此为原则好多年了。”成辉的口气却充满着认真。
“林申?”舒微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已是第二次听成辉说起这个人了:“你是说,那个高考前上演夜半歌声的家伙?将你终于从睡梦中惊醒,他才能沉沉睡去的?”
“对!”成辉也笑起来,“可他没有以此为准则,花心了整整大学四年。换的女朋友可以组成女子加强连了。”
“他那么滥情。看来你很后悔啊!”舒微打趣他。
“不后悔!”他望着她,“如果各自都是为对方留着张白纸等待着,那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