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是我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伟大思想家，也是我国封建社会道德理论的奠基人。孔子所倡导的伦理规范，涉及了道德生活的各个方面，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其主要内容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仁、礼、中庸是孔子伦理学说的骨架，道德规范的总纲
“仁”是孔子道德理论的核心内容，也是最高的道德标准。孔子对“仁”的解释是多方面的，但作为一种道德范畴，其最基本的涵义就是爱人。《论语·颜渊》载：“樊迟问仁。子曰：‘爱人。’”所谓爱人，就是要求人对同类、同胞有一种人道的自觉，要有爱心。怎样去实现“仁”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爱心呢？孔子主张“近取譬”，也就是要以自身作比方，推己及人，将心比心。他说：“夫仁者，己欲生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孔子还主张通过“克己复礼”去实现仁。他说；“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孔子认为，“仁”作为一种道德要求，需要通过“克己”去实现。“克己”的标准就是“复礼”，一旦达到了礼制的规定和要求，也就达到了仁的境界。
那么，孔子所说的礼又是如何呢？孔子所说的礼主要是指西周以来所形成而又不断损益的各种礼节仪式、典章制度和为人处事的准则等，内容十分繁杂。但概括地讲，它又不外乎是制约人们言行的社会规范。由于它是在当时贵族等级制度和宗法制度下产生的，所以它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尊尊与亲亲，最基本的内容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孔子认为，这种礼就是“仁”的表现形式，就是是否达到仁的标准。如果要想达到“仁”，就应该自我克制，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将“礼”作为自己行为的准则。
中庸是孔子“仁”的方法论，同时也是孔子所倡导的一种伦理原则和最高道德标准。《论语·雍也》载：“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也就是说，中庸这种道德该是最高的了。什么叫中庸呢？所谓中就是中正，中和，就是“允执其中”《论语·尧曰》。。所谓庸，就是用也，常也。《说文》：“庸，用也。”《尔雅释信》：“庸，常也。”因此，中庸就是“用中为常道也”《礼记·中庸》。就是将“中”这种伦理原则和道德标准，贯彻到日常生活的实践中去，一言一行都要作到折中、公允，恰到好处，既不要过分，也不要不及，要能够调和矛盾，理顺各种关系。从哲学的角度讲，中庸是孔子的方法论；从伦理学的角度讲，中庸也是孔子所倡导的一种立身行事的准则，是实现和达到“仁”的一种高明的手段。
二、孝、悌、忠、恕、信、恭、敬、宽、惠、和等，是孔子所倡导的处理人际关系的具体行为规范和道德原则
孝和悌是孔子所倡导的道德规范的基本内容，是处理父子兄弟关系的行为准则。孔子曾教导其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论语·学而》。“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论语·子罕》。在孝、悌二者之间，孔子更重视孝。怎样才算孝呢？孔子认为孝首先要合于礼，“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孔子所说的礼决不是形式主义的虚应故事，而要有与之相应的真实情感。他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为政》。“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论语·为政》。也就是说，在衣食上养活父母并不算是真正的孝，更重要的是要对父母有发自内心的敬重感情和时常保持愉悦的容色。孔子甚至要求作儿子的在父亲死后“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论语·学而》。认为作儿子的在行为和志向上也应该服从和效法父亲。
忠和恕是孔子教导人们正确处理人际关系的一条重要的道德准则。《论语·里仁》载曾子语：“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孔子经常强调要“与人忠”《论语·子路》。。这种忠，主要是指下对上，臣对君，但也包括普通人之间互相尽忠。孔子主张忠君，但他的忠君思想与后儒有很大的差别。他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可见他的“忠”不是臣对君的绝对服从，而是以“君使臣以礼”作为前提条件的。孔子所说的恕是指要以仁爱之心待人。他说：“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孔子所说的忠和恕是密切联系的，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忠是指积极为人，恕是指推己及人，在孔子的伦理学说中，它们都是实现仁或达到仁的方法。
信就是要对人诚实无欺，也是孔子教导人们正确处理人际关系的一条道德准则。孔子认为，作为一个君子，一个有道德的人，必须“主忠信”，“敬事而信”，“谨而信”，“言而有信”《论语·学而》。。他还进一步指出：“信则人任焉。”《论语·学而》。“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论语·子路》。也就是说，一个人只有诚实无欺，才会得到别人的任用。为政者也只有作到诚实无欺，才会使民众信服。因而，信不仅是人与人之间交际的道德准则，也是一种仕进和治国之道。
恭和敬是密切联系的两个道德范畴。恭就是要求自己庄重严肃，对别人谦虚和顺。孔子主张“居处恭”《论语·子路》。“貌思恭”《论语·季氏》。认为恭是君子处世的必要条件。但他反对过分做作的恭顺。他说；“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论语·公冶长》。他认为恭也应该依礼而行，正如有若所说：“恭近于礼，远耻辱也。”《论语·学而》。敬就是对事业要严肃认真，对人要真诚地以礼相待。在对待工作和事业上，孔子主张“执事敬”《论语·子路》。“事思敬”《论语·季氏》。这应该说是我国最早的职业道德规范。在对人方面，孔子主张“事上也敬”，“善与人交，久而敬之”《论语·公冶长》。。这就含有敬重别人的意思。当然这种敬也是与礼相联系的，也是有等级差别的。
孔子还倡导宽、惠，认为宽、惠也是君子为人和交际的准则。宽就是宽厚，惠就是慈惠，就是肯施惠于人。他说；“宽则得众”，“惠则足以使人”《论语·阳货》。。他还主张“君子惠而不费”《论语·尧曰》。也就是说，君子既施惠于人，又使自己无所耗费。他说：“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论语·尧曰》。这就是将自己的利益与人民的利益联系在一起，这样在人民受惠的同时，自己也就获得了利益。这是非常高明的。
孔子还主张为人要和。和就是和顺，就是善与人处。他说：“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又说：“和无寡。”《论语·季氏》。但孔子所说的和不是盲目附和，不是无原则的一团和气。他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意思是说，君子讲究和，是用自己的正确意见来纠正别人的错误意见，使一切都做到恰到好处，不是盲目附和。只有小人才盲目附和，随波逐流。
三、智、勇、义、直、俭、敏、好学等，是孔子所倡导的节制自我行为的准则
智和勇是孔子所倡导的完善自我的重要标准。《论语·宪问》载：“子曰：‘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可见，在孔子看来，智、勇和仁一样都是君子之道的一个方面。智就是智慧，主要是指道德认识、道德实践上的智慧才能。孔子还说：“仁者安仁，智者利仁。”《论语·里仁》。也就是说，仁者安于行仁，智者能认识到行仁有利。在孔子看来，智者与仁者相比虽略逊一筹，但智慧实在也是仁者应当具有的条件。孔子还把智看作是统治阶级所固有的一种德行或素质。他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论语·阳货》。这应该说是一种极大的偏见。孔子还强调勇。勇就是勇敢，主要是指道德实践方面的勇气。孔子所说的勇是和义联系在一起的。他说：“见义不为，无勇也。”《论语·为政》。又说：“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则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论语·阳货》。可见勇必须以义作为前提条件。
义是指正义。义和利的问题是伦理学中的一个基本问题。孔子认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主张“君子义以为质”《论语·卫灵公》。“行义以达其道”《论语·季氏》。“见利思义”《论语·宪问》。“见得思义”《论语·季氏》。反对“群居终日，言不及义”《论语·卫灵公》。。孔子也不完全否认利，但主张先义后利，“义然后取”。《论语·宪问》。
直就是正直、耿直。孔子主张为人处世要正直。他说：“举直错诸枉则民服。”《论语·为政》。意谓要提拔正直的人，放在邪曲的人之上，这样老百姓才会服从。孔子还主张正直要与礼相符合。他说：“直而无礼则绞。”《论语·泰伯》。认为正直而不知礼，就会说话尖刻，刺伤别人。正是从守礼这一点出发，孔子还认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论语·子路》。。
俭就是指节省、俭约、不奢侈。这是我国劳动人民的一种传统美德，也是有德者的生活作风。俭与奢相对。孔子主张宁俭不奢。他说：“奢者不孙（逊），俭则固。与其不孙（逊）也，宁固。”《论语·述而》。也就是说，奢侈豪华容易使人骄傲，俭省朴素就会显得寒怆。与其骄傲，宁愿寒怆。
敏是指勤劳敏捷。孔子也非常重视敏，认为敏也是君子应当实行的一种品德。他主张“敏于事”《论语·学而》。“敏于行”《论语·里仁》。认为“敏则有功”《论语·阳货》。勤劳敏捷就会工作效率高，贡献就大。
孔子还非常重视好学，认为好学也是一种美德。孔子曾称赞孔文子（即孔圉）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论语·公冶长》。他还从反面阐明了好学的必要性。他说；“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论语·阳货》。可见，好学也是一个君子必须具有的品德和修养。孔子所说的好学主要是指学道而言。他说：“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论语·学而》。又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论语·泰伯）。孔子所说的好学是一种很高的要求。他说；“日知其所亡（无），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论语·子张》。也就是说，每天都能获得一些新知识，每月都坚持复习已有的知识，这才能称得上好学。孔子认为真正能做到好学者并不多。在他的弟子中，他只称赞颜回好学。他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则也亡（无），未闻好学者也。”《论语·雍也》。他自己也以好学而自喜。他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
以上就是孔子所倡导的主要道德规范。这些道德规范彼此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相密切联系的。它们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仁是其核心，礼是其总的表现形式，中庸是其方法论，其他则都是体现仁的具体规范和德目，是作为一个君子立身行事的具体的标准和原则。
孔子的伦理道德规范在奴隶制的变革过程中确实起到了进步的作用，其积极意义是不可低估的。但是，孔子所倡导的一系列道德规范既然是当时那个时代的产物，就必然带有那个时代的局限性。
第一，阶级的局限性。孔子所倡导的一系列道德规范是以仁、礼、中庸为基本骨架的。仁是其核心，礼是其总的表现形式，中庸是和仁与礼相统一的方法论。孔子所倡导的礼实际上不过是当时宗法制与等级制的产物，是把当时等级森严的尊卑、贵贱、亲疏等政治的宗法的关系加以规范化的准则和仪式。所以这种礼很明显是有阶级性的，是为当时不合理的贵族宗法制度服务的。孔子所倡导的仁既然是以礼为表现形式的，也无疑有着亲疏、远近、贵贱、尊卑的不同内容。尽管他高唱“仁者爱人”，但这种爱心的施予是有差别的，是有阶级性的，说到底还是为贵族统治阶级服务的。孔子所倡导的中庸虽然貌似公允、中正，但其根本点也不过是调和矛盾，特别是调和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矛盾，使大家都遵守当时礼制的规定，遵守当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秩序，从而为贵族统治阶级的统治服务。孔子所倡导的一些具体的道德规范也是有阶级性的，也是为当时贵族统治阶级的统治服务的。例如孔子所强调的忠和孝悌。孔子所倡导的忠主要是指下对上，臣对君。在君与臣的关系上，他提倡“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表面上看对君对臣都提出了一定的要求，好像是平等的，但“君使臣”、“臣事君”本身就已经规定了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很显然，孔子还是偏向等级社会的最高统治者——君主的。孔子所倡导的孝悌不过是表示了父子、兄弟之间的主仆关系，或者说隶属关系。孔子倡导孝悌的目的不过是培养贵族统治阶级的顺民而已。很显然，孔子所倡导的一系列道德规范是为当时贵族统治阶级的统治服务的，是为维护贵族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服务的。孔子的这种阶级局限性是十分明显的。
第二，时代的局限性。孔子所处的时代既然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既然是一个大变革伴随着大残杀的时代，孔子要想通过道德教育治理社会，其基本出发点必然是希望社会秩序的稳定，他所提出的一系列道德规范也就必然是协调性的、限制约束性的。其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他所倡导的一系列道德规范主要的不是去调动、激发人们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从而去促进人类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而是压抑、束缚人的个性和创造能力，从而去培养统治阶级的顺民，维持社会一定的秩序和稳定。他要作儿子的处处以父亲的意志为转移，甚至父亲死后3年内也不能有自己的独立人格，这岂不是对人的意志、智慧、创造能力的极大束缚，岂不是对人的个性的摧残？！孔子以束缚人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为代价，以摧残人的个性和独立人格为代价，去换取社会的秩序和安定，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巨大的错误。这种错误在孔子当时可能还看不出来，或者根本不成其为错误，但随着封建社会的建立，特别是到了封建社会中期以后，这种错误就暴露得越来越清楚了。历代的封建统治者正是利用了孔子的这个错误，大肆宣扬孔子的思想，借助孔子的巨大声望，来摧残人的个性，消磨人们的革新意识，从而去维护他们腐朽反动的统治。这样，孔子所倡导的一整套伦理道德规范就起到了阻滞、延缓社会发展的消极作用了。特别是到了今天这个讲究民主、法制，张扬个牲，鼓励创新的新时代，孔子所倡导的一整套伦理道德规范的消极作用更是显而易见的。这就是其时代的局限性。
当然，孔子所倡导的一整套伦理道德规范在当代也仍然具有不可磨灭的价值和意义。孔子的伦理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其精华部分奠定了中华民族精神的基调。我们不可能割断历史，我们只有根据当代中国社会生活文明进步的新要求，对包括孔子伦理思想在内的中华民族传统伦理思想进行批判地继承，使其成为当代道德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才能使当代中国道德真正具有中国特色和民族特色，也才能真正形成当代中国的民族之魂。
（原载《黄淮学刊》1997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