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会明:“我准备往河里跳的时候,对岸刮起一阵风,从狮子口那边飞过来一大群鸟。我当时就愣在这。那群鸟从我头上飞过去之后,我清醒了,心里就翻过了那道坎儿。那道坎儿之前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山。”
“所以说”,唐会明:“风儿,生死的交点,往往藏着命运的真境。一个脚步踏错,就有可能毁了一生。十三年前我挺过来了,十三年后我希望你也要挺过来。汪主任也说了,你不会永远失忆的。你不知道自己每天要做什么,那就把你喜欢的事情统统做一遍,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你就像只小鸟,还不知道往哪飞,可你有翅膀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放弃比一切困难都更可怕。这点挫折不是命运的不公,也许是另有安排呢?”
元风点了点头,“老唐,回家睡觉。”
……
爷俩回到三仓货栈后,因为一天的奔波,也不看电视了,各自洗漱、入睡。
元风听到楼下的老唐发出鼾声后,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上。
今晚没有月亮,满天繁星。阳台上的桂花香味沁人心脾。大清河上吹来一阵清风,元风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
如今的他已不惧怕黑暗了,甚至对微明的夜空有些着迷。
这些天里,他身边虽然发生了一些自己还无法解释的怪事,但很多事情,身边的很多人都是安稳而固定的。
唯一时时刻刻发生变化的,恰恰就是头顶的天空。无论在白天,还是黑夜,天空没有一刻是固定不变的。特别是夜里,那些闪耀的星星仿佛在说话。元风在想,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看待天空的吗?
他在床上打坐入定,进入第二层眼睑之后的那个神秘空间。那里幻化出的景象和夜空极为相似,只是那里总会出现一道移动的亮光,将那里的气氛搞得更加神秘罢了。
元风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和他们交流。但是今天四海道长所说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累及自身,殃及家人”,这八个字,字字千斤。
也许这些疯话真地不适合对别人说,哪怕是对老唐和小林哥哥。在河边的时候,自己只是发了点脾气,就已经惹的老唐皱着眉头抽起了闷烟。
当他想到这里,突然隐隐听见一阵钟声。
他循声望去,虽然看不清楚,但的确是从二道尖上松铃观的方向传来的。
他想,也不知道四海道上说的那位他在荆州的朋友习练易筋经的时候是怎样精进的?看来,过两天还得去一次松铃观。
夜已深了,元风转身要回卧室,肩头碰上了一根桂花枝。经此一碰,不少花朵从枝头滚了下来。元风仔细一看,最早开放的那几枝桂花已开始凋谢了。
他看过几本有关植物的读本,知道花开花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摸着那些落花的枝条,他心里还是莫名地伤感。
待他进到卧室里,那几枝被他抚摸过的花枝上竟又悄悄地冒出了几丛嫩黄色的花骨朵。
这天晚上,元风又梦见自己在树林里奔跑,急促的喘息,突然有一道蓝光从头顶射下来照向自己。自己慌不择路,疯狂地逃窜。他吓醒了,又沉沉地睡去。
在第二个梦境里,他又听到了一阵钟声,自己的精神彻底放松了。
他隐隐地觉得,这次的钟声绝不是从松铃观不周阁传来的,而是来自于自己无法重温的记忆的深处……
……
周日上午,付文芳一早就出了门。
江玉昆开车将她送到酱园街,就返回选矿厂了。她在白塔桥边等着袁莆,摆弄着手腕上的新手表,心里美滋滋的。
昨天,江玉昆回到了庆山镇。这次出差,老江足足在北京呆了十天。江玉昆回来后心情极好,给家里所有人都带了礼物。付文芳得到的礼物就是一块“天梭”牌机械手表。结婚的时候,江玉昆和她一人买了一只“宝石花”手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换过手表。
和如今的年轻人不同,他们这代人格外看重夫妻间赠送手表背后的意义,何况还是一块货真价实的瑞士手表!
老江回家后,在书房里不停地打着电话,情绪十分高昂。晚上的时候还翻出很多科技人员上岗的培训资料。看来,“矿上”又要进新人了。
过了一会儿,袁莆到了,接着教育、卫生和文体各个单位的工作人员也都到齐了。今天由一位副县长带队,在全县几个商业重点区域做一次检查,除了要加强H1N1流感防疫工作,还要为国庆60周年大庆做些卫生、宣传和安保工作的动员。
一行人经过三仓货栈,付文芳发现这里门窗紧闭。
她向程太平夫妇打听,才知道唐会明带着石小林和元风一早就进山了,还带上了程挺。
……
国庆假期快到了,这次国庆与中秋赶在一起,“双节”的假期足足有八天。按照惯例,来庆山镇旅游的人会挤满酱园街。
2009年9月的最后一周,三仓货栈里的三个男人可忙坏了。
平时周末唐会明很少进山,但今儿一早他架不住元风一个劲儿地撺掇。唐会明知道元风的心思,但也不忍心拒绝。这小子一天到晚盼着进山收货。今早还张罗了一堆说法来堵他,又是今日八月初八瑶池大会,又是按“九宫飞星”说今天是太乙星得令当值,财运亨通,还一早就把三轮车擦得干干净净。
老唐心中忖度,过几天国庆长假少不了忙碌,不如今日歇业一天,带上小林一起去山里转转。
三人准备停当,关上店门,正准备上路,对门的程挺就跑了出来。一听说唐会明他们要进山,他非要跟着去玩。老唐瞅着程太平和姚玉珍夫妇不好决断。
程太平想想最近几次考试程挺都考得不错,今天难得学校不补课,不如放他出去透透气,跟着唐会明自己也放心。程挺兴高采烈,冲上三轮车车斗,招呼着快走。
元风问了方向,老唐说道:“上进山桥,去薛家畈。”
这两天,元风已经学会骑三轮摩托了,而且胆大心细,技术奇好。他在猩猩那看了一部《头文字D》,非常羡慕周杰伦在片中的“漂移”。他载着石小林出去练过一次,尝试在山路上用三轮车飘逸,好在没出事故,但石小林已吓得魂飞魄散。
石小林哄着他,叫他“北离山车神”,元风心里乐开了花。这说明他像“麻河柏拉图”猩猩哥那样,在庆山已经拥有自己的名号了。
唐会明也带着元风进山收过几次货了。
爷俩儿每次出去都是早出晚归,山里药农和村民住得都比较分散。每次出去,山货、草药、旧书、旧物他俩“转村”遇见了都得收,有时一天去一两个村庄,有时要连跑四五个山头。
自从有了元风作伴,老唐爷不用自己骑车了,就坐在车斗里和元风聊天。一路上他看山说山,看水说水,和元风说说笑笑,丝毫感觉不到劳累。
经常往来的那几个村庄,元风已把山路记得清清楚楚。他特别喜欢和老唐去转村,三村五寨的游走,和各色人等打交道,还能品尝到镇上根本吃不到的乡间美味。
他可不想呆在家里看老唐给他准备的小学教材,日盼夜盼着和老唐进山。心里一旦有了一个目标,他便觉得日子过得充实了。
虽然老唐的“管教”有时让他不自在,但元风越来越佩服老唐的见识,觉得他肚子里好像真的藏着一个“杂货铺”。不管是天文地理、锄耕农作,还是古董文玩、山货草药;不管是乡野轶事、神话传说,还是人情世故、经商诀窍,老唐总能信手拈来,条理清晰。
老唐有时还会和他讲讲易经八卦和奇门遁甲。虽是玄学,但老唐不虚言解玄,而是以数理逻辑结合自然万象加以解释,说得既扎实又生动。元风自然领悟得也更快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唐会明的心里时时充满着愉悦。
像一个父亲那样陪伴和见证自己孩子的成长,这种经历他已经期盼了十多年。可他毕竟没有做过父亲,还是个“单亲父亲”,元风更不是一个婴儿。
而且,元风和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一样,虽然心里敬重唐会明,但思考问题时已经有了逆反心理。老唐就发现他越来越“蔫儿坏”了,简直防不胜防。
“爱之愈殷,忧之愈勤”,他虽然明白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调皮很正常,但内心里总希望他能成长得更加完美。他想,这种矛盾的感觉,也许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
今天要去的薛家畈,元风已经去过一次。这个古村落位于老麻河的上游,也是石小林的老家。石小林的爸爸石金祥是薛家渡最大的药农,唐会明的老朋友。老唐每周都会来上一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