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去抓阿三的手镯,让自己冷静下来。该死的,怎么偏偏在需要它的时候,它就傲娇地不理不睬呢。我差点强行把阿三的手镯剥下来扔进河里。
不管怎样,我要去买瓶冰饮,调整自己的呼吸,把那个杀千刀的赛缪尔夫人找出来,真的杀她千刀。
我们在靠湖的一家汽车旅馆开了房。我真是强烈怀疑佛州的旅馆老板是不是集体脑抽了,无论上次在坦帕还是在这破地方,都拿着大床房的钥匙往我手里塞。
我们从车里拿出行李往房间里走,低声谈论着那个赛缪尔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依稀记得,当初我们在纵火逃脱的过程中,有那么一刹那,我看到她正对着我们冷笑。当时我以为是我自己眼花了,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历历在目。
记忆顺藤摸瓜地追溯了一阵。可能是当时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我们带着两个橘子的,明晃晃的佛州车牌。
紧接着,娅米的身影又浮现了起来。不知道那一夜以后,她怎么样了,安全回家了没有。该死,我连她家住在哪里都一问三不知。
米拉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让我们先到镇区上去转一转,他会在几小时以后过来。他问了我们的住址和房号,然后神秘地笑了一下,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
我让阿三先去把车开出车库,我上个厕所就出去。我连泼了自己几下冷水,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出去的时候,我见到我们的白雪老公主正放着黑色的屁。引擎可能真的出什么问题了。
我们开向镇区,一路上都在祈祷它不要突然罢工。车子平安无事地开进了一家华人修车厂。一个光头华人叔叔见到来者是黄皮肤,笑得眼睛都消失了。
他把我们领进了店里,一阵呛鼻的新轮胎橡胶味。他让我们稍坐一会看电视,他去给车子做个检查。
他说:“把车子开到那个箱子里以后,电脑会给车子进行全方位扫描。如果你们看了报告觉得不想在我这里修,你就给个50美元的检查费。如果你想在这里修,那50块钱的检查费就给你们免了,大家也是同胞。”他说的明显是带着闽南腔的国语。
我说我们赶时间去办点事,他笑着说没关系,然后把卡片递了上来,印着:全宇宙最便宜的二手车,柳勇卿。下面是店里的地址和他的私人电话。
在美国,带着欺骗性的广告是犯欺诈罪要倾家荡产,还要把牢底坐穿的,比如拿着一瓶特技洗发水说它能防脱变黑。但如果谎言的性质过于明显,以至于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他在说谎,那就不算欺诈而是噱头。
显然,阿三就是一个被定义为“没有智商”的活生生例子。我把除了名字以外的华文翻译给他听以后,他用力一拍掌:“哇塞,这么便宜,那我们在这里弄一辆二手车先开着吧?”可想而知此刻任有多少冰水,也浇不熄我的怒火。
我们在有赛缪尔夫人的照片上模糊地看到了一家Marshall服装超市。我们在本市地图上搜索出所有的Marshall(马肖儿),然后点开街景看。有15G流量的家庭套餐果然就是霸气。
这小镇一共就四个这样的超市,我们马上就锁定了其中一个。那是在西南16th街上的,紧挨着一个小商圈。那应该就是电视上报道的打砸抢重灾区了。
我们打了出租车过去。自从我们知道米拉是天使以来,那小子迫于我们的淫威,把待遇又提了一个档次,我们在案子完成前,又多坑了他一笔经费。
阿三当时一双淫眼在栗色头发的小米拉身上扫射,用电车之狼独有的笑声说:“你小子在人间混了这么久,随随便便在墨西哥倒卖个文物,都能赚不少吧?别吝啬了,你看我们要求也不高。像我们这种人生苦短数十年,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在喘着气的时候有钱就要开心花……”米拉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佛教发源地人民的叽歪神功呢?
到了以后,我们连忙往那个商场奔去。如果那女魔头跑了,这里起码是个线索;如果她本意就是想把我们引出来,那么正好,我们不是夏洛克不是华生,简单粗暴地尽管来。这一次,我们双人组可是带上了我们的招牌装备:阿三的圣水神枪和本少爷的霜之哀伤。
两个驱魔特工下了香蕉色的出租车,开始威风凛凛地背着武器往灾难现场奔去。一阵带着热浪的风吹来,把阿三的头巾吹跑了。阿三追着上去,大喊着:“我的头巾,我的头巾。”气氛荡然无存。这家伙果然争气,捡头巾的时候还让玻璃碎片把手划破了。
这里的Marshall像一个老大哥撑起了一个小孤岛一样,形成了一个Plaza(购物中心),一排临街店铺,以及一大片停车场。那些店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砸,目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我看到在服装超市里有几个人影,应该是公司派来收拾烂摊子和进行清点的。
我和阿三走近了超市。阿三正要钻过警戒线,我一把拉住了它。在正门的上方,有一个环绕型的闭路电视,而临街店铺尽头的墙角上还有一个。这是超市用来监视蹭位置的汽车的,它会第一时间呼来拖车。然后商家和拖车公司在拖车费上分一笔油水。当然它也可以顺便兼职一下防盗。
这些天来,我们作为做着小偷行为的侠客,自然知道应该怎么操作。我径自绕过警戒线,而阿三则绕到后面安保室,把录像带偷出来。越走近那些货物已经凌乱、玻璃已经粉碎的店铺,我就越清晰地闻到了淡淡的硫黄味。有恶魔来过这里。这么说,赛缪尔夫人是一个恶魔?
正在我思忖之际,猛然间在店铺的黑暗中有东西朝我袭来,速度很快。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一转身,用背在身后的宝贝去挡。
“咚”一声闷响,我在惊出一身冷汗以后,躲过了打过来的东西。我看清了掉在地上的,居然是一截很长很厚的指甲,是那种长在猛兽爪上的,呈弯牙形的指甲。我不敢试着去还原它的模样。
“啪啪啪”黑暗中传来了几下拍掌声。然后很快地,有个女人几乎是面贴面地站到了我的前方。她的嘴大概是在我颈窝的位置上,她撮着嘴一吐气,颈窝一阵酥麻的感觉。我心头那股燥热烦闷在一念之间变成了兽欲。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竟然双手摁在那女人的肩上,把她强行推到了墙角。碎屑灰尘在我身后被杂乱的脚步扬起。
我急忙松开了手后退几步。那个面孔,分明就是之前在人偶学院见过的赛缪尔夫人。我慢慢把手伸到后面去。
赛缪尔夫人显得有点忍俊不禁。她的笑容里,还带着丝丝嘲讽。我把我的巨剑掏出来。从背后握着剑柄往前挥到一半,居然“咔嚓”一声,从剑柄往上的三分之一处折断了!
我呆呆地看着手上那截带着尖角的断木,脑海里萦绕着一个字:跑!
我刚一转身,就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整个人拽起,以一个比我刚才推她更猛的力道,把我扔到了墙上。我明显感到有些墙体和天花板剥落的东西,成为了我的头皮屑。
我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赛缪尔夫人挥了一下手,我被隔空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我感觉除了火辣辣的痛,整张脸都快要肿起来了。此时,她却笑了起来:“小伙子,知道当时被你救走的女孩,叫什么来着,娅米是吗?”
我用力挣扎,却像是被粘在墙上动弹不得。我知道在电影里乱吼乱逞强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我只能强忍着三缄其口。但我心头那股燥热,似乎要蔓延到全身把皮肤撕碎,蹿上火苗燃烧。
胸腔大起大伏的我在长吐一口气以后,尽量平静地问:“娅米是谁?”
赛缪尔夫人妩媚地笑了。她踱着步说道:“本来我还担心你会觉得不安,现在我就放心了。”她轻轻地把手指点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只觉得浑身发软,一股灼烧感从她手指点着的地方往脸上其他的部位爬去。我的脸颊不断发胀,简直快要被撑破。此时,我的眼前却清晰地放射出了一幅画面,正是娅米双手双脚被缚在一个不锈钢平台上,正被几个拿着各种窥镜手术刀的人影包围着,神情相当痛苦扭曲。只是她被用银色的电工胶布贴上了嘴,只能仅仅发出“唔唔”的声音。有一个拿着一个Y型扩张器的男人回过头来,像是看到了我一般,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那些尖长带着锈色的牙齿,居然就和最初我们见到那三个活死人一模一样!肥白的蛆虫从他口腔里爬出,经过脸颊钻进了他的耳蜗和鼻孔。
我费力地把视线挪开,看到手术台上的娅米,在剩下三四个人的折磨下,挣扎渐渐弱了下去。我看清了,那里面的其中一个,正是赛缪尔夫人!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是一片殷红。
我想闭上眼睛,却不能。慢慢地,赛缪尔夫人把手指抽离了我的额头,我又回到了现实中来。“怎么样?我有帮你记起些什么了吗?”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我咆哮着,发现喉咙也已经沙哑,仿佛吸入了大量的浓烟。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叫喊,一股水柱打在了赛缪尔夫人的后脑勺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味。我们在纽约待了这么多天,放在水胆里的圣水也开始发臭了。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是有效的。只见得一阵白烟飘起,赛缪尔夫人像抽羊癫疯一样抽搐了几下。她低吼一声就朝着英雄救……不,是穷小子救英雄的阿三扑过去。阿三使出单身多年的深厚功力,握着水枪的气泵快速充气,对着丧偶寡妇一顿乱射。
这次行动充分说明了阿三的好色,是对他射击运动的进步有着不可磨灭的推动作用的。圣水几乎一滴也没有浪费,我看到赛缪尔夫人的脸像被浓硫酸泼过了一样。同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只见瞬息之间,她的模样就恢复了,只是比起刚才明显虚弱了一些。她微微颤抖着站起来,而后蓦然扑向阿三。
阿三已经一边跑走一边装水胆,大叫着:“吴笛救命啊,出人命啦!”我手中一直紧紧握着那柄断木剑,看着那些尖木刺,我叫了一声,举着剑朝她捅去。这恶魔毕竟还是附身于血肉之躯的,我一用力,就从背部把剑送进她的脊髓里去。鲜血一下子涌出,带着淡淡的硫黄味。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我朝阿三挑了下眉毛,对着赛缪尔夫人说:“让你尝尝霜之哀伤的升级版,霜之绝望。”
事后说起的时候,阿三调侃说:“那破玩意儿折断了,倒才是最锋利的一次啊。”
可那明显不能对那恶魔造成太大的伤害。她已经被惹毛了,全身的黑气升腾起来,我和阿三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飞出去。还没拧紧的水胆被抛了出去,剩余的圣水洒了一地。在慌乱中,赛缪尔夫人已经用尖指甲给了我一爪,我的脸上出现了三道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我当时记住了你们佛州的车牌,特地来到这里,制造起这些混乱。现在既然已经把你们引出来了,你们休想可以死得安安稳稳。”
我正要挣扎着起来,她在虚空中一按,我整个人又狠狠撞在墙上,重新动弹不得。这时,黑暗中又走出了一个人影,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米拉!”
可是,当人影走到光照到的地方时,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想挤出几个字,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个人影,竟然是娅米!不,不会是她的,这肯定是附身妖,娅米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变得一脸邪魅。晃一下,她也是迅速地到了我的面前。怎么这些女人都喜欢把我逼到墙角,而且是让我粘在墙上不能动呢。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认识我了啊?那……”她伸出涂了酒红色的长长的指甲,轻轻在我脸上的伤口旁滑动,“你说过要去找我的呢?”她一用力,我脸上火辣辣地痛。
她扬起嘴角笑了,露出了上排的一只獠牙,紧接着她在我的脸上舔了一下,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
“你……你变成了一只吸血鬼?”我难以置信。
“是比之前更加性感了是吗?”她吻上来,堵住了我的嘴,指甲隔着衣服在我身上游走。我竟然被挑逗得有了反应,我尽力分散着我的注意力。于是,我想到了千与千寻和哆啦A梦。
她的獠牙在我的嘴唇内侧咬破了两个血洞,原来那牙是空心的,像个抽水的注射器一样,把我的血往她牙里抽。岂有此理,明天这两个伤口又要长口腔溃疡了。我睁大着双眼,看到面前美女的面孔却好像很享受一样,把眼睛闭上了。这场面多尴尬啊,但奇怪的是,此刻我并没有怕死的感觉。
而在另一边,阿三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没了圣水以后,一时慌张不知所措,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乱窜,躲着暴怒的恶魔。
我眼看着赛缪尔夫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她要下杀手了。就在她把身旁的黑气注入手心朝阿三打去的时候,千钧一发间,一只白光正在闪现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以雷霆万钧的力量把她的手往回压到她自己的胸口。
是米拉出现了!赛缪尔夫人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力量反噬,痛苦地往后倒去。米拉已经闪身来到了我跟前,抓着吸血鬼娅米往后扔了出去。他一接触到我,我就能活动自如了。
如今,场内一个发着白光的米拉,一个倒在地上正名副其实地自食其果的恶魔,以及一个被卸了力以后一个空翻站稳的吸血鬼,简直就是一场白昼与暗夜的对决。明显,邪不胜正,米拉一掺和进来,局势已经完全反转。
米拉双拳握成了两团白光,正要给娅米一记重击。而吸血鬼擦了擦嘴角上的我的血迹,也弓身举爪准备伺机进攻。米拉腾跃起来,左拳前挡右拳往后拉展的一瞬,我惊叫道:“米拉不要!”
他在一愣之间,娅米就买了这个账,一下爆发起来朝着米拉侧身撞,借着反力窜到了店门外。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日光下。
吸血鬼并不怕太阳。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光良你唱得真对。
米拉被撞到了地上,擦到了一点皮,这对米拉小翅膀来说不是什么大碍。只是这大宝贝在情绪上有点受伤。他有点不高兴地看着我。
阿三的作用显现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米拉边上,开始说八卦,还故意用我能听到的音量:“这家伙来美国以后第一次逃课,就是为了和刚才那个小妞滚一下床单……”而且他还一边说,一边用耀武扬威的神情看着我,一脸“我替你解围了,你看你怎么报答哥”的样子。
米拉的表情舒展开来,恍然大悟地说:“吴笛,你口味挺特别的啊。之前看到西村,我还以为你是审美挺正常的一个人。”
我无从辩驳,只好选择撒手不管这些娘们儿之前的事情。我向躺倒在地的赛缪尔夫人的方向走去。我指着还在辗转呻吟的她对米拉说:“这个总得处理吧?”
“先放着,让我想想吧。她现在都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一时半会也缓不过劲来。”米拉摆摆手说,然后继续和阿三发挥充分的想象力,猥琐地讨论起关于那晚我可能经历的细节。男人本色,最后一个字作形容词用,这句话真是没错,我承认。
就在我听信了米拉的话,放松警惕把后背对着恶魔的时候,她却霍地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直蹦起来了,黑气重新弥漫了她的手臂,她站在我身后,手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空气供应突然得不流畅,我咳嗽起来。
她轻笑着对米拉说:“没想到这样的把戏无论对谁,都是屡试不爽啊。当初你对你爹耍了这样的小手段,没想到今天也被我……哈哈哈。小朋友,你还是太嫩了。”
她在我耳边用气声说:“刚刚我给你看的那些画面,是真的。而且是我亲自给她找来了吸血鬼爸爸,给了她永远的生命。”
她顿了一下,又在我耳边补了一句:“感激我吧。”本来抓着她的手臂,想减轻我脖子压力的手松开了。愤怒给了我澎湃的力量,我脖子的肌肉绷紧着,在腰间反手拔出银匕首,稍稍举起,一个错位用力猛地往后刺去。
阵痛使得她的力度松了一下,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又猛扎了几刀,像活塞运动一样发出了“哧”的气声。我不会是把她的某个消化系统或者免疫系统的器官给刺破了吧?
她一分神,米拉就扑了上来,发着白光的手印在了她额头上。只见她徐徐倒在了地上,整个身躯的骨架发出像火焰一样的颜色,从皮肤和衣服下被透射出来。然后,她就已经完全废掉了。
阿三感慨:“没想到神父会和一个恶魔搞到一起去啊……”
“不,”米拉立马就否定了他,“那不是原本的赛缪尔夫人。她只是被附身而已,真正的赛缪尔夫人,要么就是一早就死了,要么……”他有点难过地看着我,“刚才被你捅死了……”
我大吃一惊:“不,不会吧?可你明明是最后杀死她的啊。”
“我那是用圣光杀死她体内的恶魔。如果她灵魂还在……她还是有机会活过来的。”我看到米拉的额头上满是大汗,说话也微微气喘。刚才那一招,应该是消耗很大的,毕竟对方是黑化的天使。虽然能力比米拉弱,但要杀死一个堕天使,也不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最后,把尸体留在这里总是不妥。米拉催动天堂之力,整个室外开始泛起比太阳直射更甚的热浪。他让我们躲到墙后,并且闭上自己的眼睛。我们临走前,米拉对阿三眨巴眨巴眼睛,悄声说:“听话,不然会瞎的。”
吓得阿三把上衣都脱下,裹上了眼睛。他催动炽热的圣光,把赛缪尔夫人的尸体生生焚成了骨灰。完了以后,我问阿三:“你为什么脱衣服蒙眼睛啊?”
“你傻啊,会瞎的!”
“你不是有个头巾吗?”
“对哦!咦,我头巾呢?”阿三光着膀子在头上乱抓,活像一只猴子。他没有看到,我是指着地上的。他见到以后,心疼地把头巾捡起来拍尘。我开始怀疑这个笨蛋,跟之前英勇地拿着水枪冲进来救我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米拉收拾好骨灰,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往外走之前,我捡起了之前赛缪尔把我的霜之哀伤弄断的指甲,藏起来了。我们开始往停车场走去。经历了这一切事件,我的心情才开始平复,那种莫名的燥火再次烧上来了。原本我还以为心头这些闷火是那只恶魔造成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我问米拉为什么会这样,这铁定是不正常的。米拉耸耸肩,说并不知道,不过他会试着追查一下的。我们往停车场走去,米拉要找个林子,把骨灰给埋了。毕竟是亲兄弟姐妹啊。
刚刚经历了打砸抢,停车场里只稀稀落落地停了几辆车,估计都是业主回来收拾烂摊子的。这时,米拉笑着把一把钥匙递了给我。我一看,居然跟我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是途观的钥匙。
米拉笑着说:“如果你们俩不好好工作,我就收回来!反正抬头写我的名字。”我激动地给黑美人开了锁,坐上了驾驶座。
新车的排量没有旧的大,但整个体验舒服多了。难为了米拉,明明能一下子就到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在车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我说:“可我们总不能把那辆破车送给那个修车店吧。”
最后我们开着车回到了修车店那里。那个老板见到我,马上跟我说那车怎么怎么不安全,哪里最好得修修,口沫横飞。我笑着扔给他一张50美元,说不修。他傻住了。之前在网上就见到,很多外国的华裔商人都是奸商,而且专门宰自己华夏人。果然,那奸商以为自己把白雪老公主形容得有点过了,开始转而给我们推荐他那里待售的车。
“我们这里的车都是经我保养过的,质量都是杠杠的。干净的抬头,没有事故。”说着,他把我们领到一个车库,给我们看一辆3.5排量的福特大车。那车简直就是街上见到的大型巡逻警车,就差警徽了。这车不会是黑车吧?
米拉手一挥,让我们继续陪他吹。不一会,他就把Junk Car的拖车叫过来了。这是佛州一个报废车回收的公司,直接把车拖走,抬头也免办理。最后废弃车的废品价卖了150美元。除去检查的费用,还有100美元的回笼。
最后我们演练了一遍,一起朝着满脸横肉的光头叔叔比了个中指,然后坐上新买的车悠然离开。在车上,米拉对我们说那辆福特之前是出过重大事故,有人死在里面的。车子经过大修,翻新以后平价卖出。听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
一般我们买二手车,最开始看的肯定是抬头是不是干净,有没有经过大修动过底盘,甚至车子里有没有死过人。他这样子做,在我们的习俗来看是很忌讳的。难道……我问米拉:“会不会是他经常回收这样的车修好了卖,得罪了很多冤死的人,导致这样异常的天气,使得我们的心境都被打乱了?”
米拉摇摇头:“我不知道……说实话这样的可能性是有,但不大。”
回到酒店以后,我把赛缪尔抛来的那个猛兽指甲拿出来给米拉看。米拉一看,脸都绿了。
“这是什么?”阿三问道,还抢过来在手里把玩。我也以同样疑惑的表情看向米拉。
“这块指甲……属于永恒的生命……”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他紧张地抓着我肩膀问:“你是从哪里拿到这块指甲的?该不会是下午……”
我尴尬地点点头。米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喃喃自语:“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
“永恒的生命,你说的是吸血鬼吗?”阿三说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我的脸色。这蠢货,娅米五指并拢加上手掌,才有这块指甲这么大,他居然觉得这都可能。
米拉摇摇头,不再说话了。阿三没有得到回复,也乖乖地闭了嘴,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沉默中。
过了好久,不知道是阿三忍不住还是故意的,“吡”的一声,他放了一个屁!所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我还是牢牢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以防被某些气体“润物细无声”。
我们都笑了,米拉指着阿三,笑着摇摇头。而后他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反正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了。你们拿到的那个,是恶龙的指甲……”他躺倒在床上看天花板,“可幸的是,那只是恶龙剥落的指甲,而不是直接从它身上抽出的。不然的话……”他停住了,留给了我们充分的想象空间。而我,却只想到了一款很古老很经典的卡带游戏。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天佛州热得这么反常吗?天呐,除了天使恶魔,还有龙和吸血鬼,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说。
想到那把断的霜之哀伤,我知道之前我们就是两个毛头小子,误打误撞一路走来,其实还真是惊险万分的,我的心猛地下坠。克服烦躁的,居然是恐惧。
“你见过龙吗?”天真的阿三拿着指甲问米拉。
“没有……”米拉这下有点尴尬了。
“没有你说个屁!说不定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块化石,或者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呢。”阿三焦急地说。这也是我的想法。
“但愿如此吧……”米拉走到窗边,看着已经陷入沉静的街道说。
“那,你们想听听,我们天使听到的关于永恒生命的传说吗?”米拉问我们。
“好啊好啊。”虽然我还是有点害怕,但有一点我和阿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都是好奇宝宝。
我和阿三每人各占一张床,等着坐在沙发上的米拉讲故事。
其实每个人的灵魂都是能量,善良的人会产生正能量,暴戾的人会产生负能量,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这些能量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真正存在的。对每一个新生星球而言,都是龙的候选居住地。
其实说龙是永恒的生命,并不尽然。因为它基本上与一个星球齐寿,而每个星球终有它殒灭的一天。天使和恶魔在这种高等存在物的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或许在一些宗教的记载里,天使和恶魔,甚至还有吸血鬼,都被人们写成这种具有永恒的生命。而实际上,天使和恶魔自有大限,只不过比起整个人类文明都要长,人类对这些存在物有限的认知,让他们在印象里,把活在神话里的东西模糊地统一了而已。
造物主在这个原本全是汪洋的星球上创造了很多东西。比如让大陆架抬升、漂移,水陆空的生命以及地球上目前存在的元素,和物种进化的法则。但神并没有创造龙。所以说,龙和神是平等存在的。
神告诉天使,龙一般会选择在宜居的、有生命的星球上栖息。在神创造一切的时候,龙已经在这个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上与神共存。但龙一直都只待在地心,并不干涉地上的世界。
神只是和龙共存,但和龙共生的,其实是人。龙汲取着人类灵魂散发出来的能量作为养分,而龙保持着大气平衡,地心引力的稳定以及能量的维持。它们使地心发热,又不至于太热,成为一个持续宜居、有机的世界。
后来就发生了天堂之变,路西法及一众恶魔从天上堕落,掉进了地狱,而路西法被困锁在最深层。但其实相对于龙的居住地而言,地狱不过是超出人力范围的,大一点的地洞而已。
在人类文明进展与消磨的同时,天堂与地狱的小摩擦也不断,就像两个交织的世界在平行地运转。有战争也有和平,发展也偶尔被倒退绊一下腿,总之在绝对秩序下,世界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是,有一个难以把控的变量,在近年来渐渐有些失衡,而那也是之前神的一边所不明晰的。那就是龙,其实龙不仅汲取着来自人类灵魂的养分,也受着正负能量的影响。
在严格意义上来讲,龙也是有正邪之分的。龙由蛋孵化而生,但刚出生时并无形态,在吸收能量以后,会演化成像东方蛟龙那样形态的真龙,或者带着双翼,躯体结构趋向于人的恶龙。
交代完一个大概以后,米拉喝了口可乐继续说:“这都只是神在离开之前给我们讲的。除了造物主以外,我们都没有真正见过所谓的龙。到目前为止,它都只是活在传说里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我手上这东西就是恶龙的指甲呢?”阿三问。
“因为神曾经在我们每个天使的脑海里都传送过关于龙的一些模糊画面,以及龙鳞、龙爪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对于人间的这一块肥肉,堕天使们纵使觊觎,但一直不敢肆意进攻。”
“现在有你们掣肘着他们嘛,他们的老大被锁了,被诅咒的虾兵蟹将又没有你们强,当然不敢啊。”我说。
“不是这样的……”米拉苦笑了一下,“天堂其实现在就像是一盘散沙,比你们想象中的弱太多了……孤军作战并没有什么用啊。你看我就知道。”说完,他又笑了一下。
龙和火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而地心正是一大团正在炽热燃烧的火。正是因为这种反常的极端天气,加上我们又得到了恶龙的指甲,米拉才会把这些东西联系到一起。
可是,在这种燥热之下,这种心头无可压抑的莫名怒火,让整个南佛州的负能量都沸腾起来。如果下面刚刚有一头龙崽出生了,那岂不是……算了,算了,这些还没被证实的东西,就不要乱猜测了。
我的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下来。可是一转念,我就想起了已经长出獠牙,变成了吸血鬼的娅米。对于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评论,只能叹息了。
于是我话锋一转,向米拉问起了一些关于吸血鬼的事情。人类世界里的吸血鬼热潮,是在新千年以后才兴起的,不同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都有自己的阐述,终于在上海世博会左右的时间里,一个挂着吸血鬼头衔的,玛丽苏爱情系列小说和电影引爆了吸血鬼热,一时间吸血鬼各种烂大街。
米拉有点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其实真正的吸血鬼,跟那些电影里的美丽生灵完全是两码事。首先他们并没有永恒的生命,其次他们比想象中更脏更暴力。所谓‘吃素’(只吸动物血)的吸血鬼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他们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高中并且爱上你。”
“吸血鬼其实并不是不会死,只是因为身体的机能已经基本停止,衰老的速度比人类延缓很多罢了。对于吸血鬼比人类强大的说法,在某个程度上这倒是个事实。他们速度很快,力量强劲,这个没有神力的物种冷静而敏捷,而且听觉嗅觉变得很灵敏,可以算是一种高智商而强大的动物。”
“只是……同样,他们有一点是很脆弱的。因为吸血鬼只以血液为食,而血液其实是很脏的东西,很可能会携带着各种毒素和病菌。而他们并没有很强的抵抗能力。随着几十年的积累……吸血鬼的下场,总归没多少善终。”米拉叹了口气。在天使的圈子里,天使们一直怀疑猩猩的艾滋病就是通过吸血鬼作为媒介,传给人类的。
“那……有办法可以让吸血鬼重新变回人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据我所知的没有,但实际上有没有这样的方法,我并不知道。”米拉如实告知。
我又想起了和娅米一起的那个晚上。曾经是多么鲜活的女孩,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是同人异样。阿三体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Nothing is im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那么像广告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天使米拉已经不知道到哪里拯救地球去了,阿三的呼噜声如常地震天响。倒是我辗转反侧,脑海里想着娅米。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睡意终于慢腾腾地侵袭上来的时候,我被一些缓慢而有节奏的尖声一下子惊醒了。那是一种尖指甲在玻璃上用力拖动的声音,没有入睡的我听得毛骨悚然。
我一下坐起,声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暗中我借着浴室微弱的灯光看看旁边的阿三,均匀的鼾声说明,他根本就跟一条会呼吸的咸鱼没有区别。
但浴室的毛玻璃门上面,却有三道等长的水痕!我摸出银匕首,下床用力掀开门,里面空空如也。这时,视线的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我一看,有一个黑影在窗前快速地融进了不可见的夜色里。
冥冥中我就有感觉,那个人影就是娅米。现在米拉不在,阿三又在熟睡,她来找我那是正好。我快速地穿戴好,出了房间朝黑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黑影就是来引领我的,它有意地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明明速度很快,却总在前方等着我。但作为一个见识过大场面的进阶驱魔人,我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必要的武器不离身。
大概在快步走了10多分钟以后,那个上蹿下跳的黑影停在了一家民居前。它转过身来,在月色下我看清了,不是娅米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