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动作干脆利落,不多时,便将屋内的碎片残渣收拾干净。
楚玹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感叹小丫头的冒失贪吃,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他记得,那丫头的眼睛灵动得很,像是纳入了点点碎光,清纯不染庸俗。
然而很快,他便忆起当下是什么时候,她的新娘还等着他揭开红盖头。
他也无心再装醉,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长袖一拂,背手朝着内室走去。
身形姣好的红装女子正端坐床畔,丝毫没有因等待多久而不耐的样子,楚玹甚至相信,凝容从坐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便不曾换过坐姿。
事实上,他们俩是未曾正式见过面的。回城途中,她一直是以面纱示人的,回城后,依着婚前的规矩,准夫妻双方也是不能见面的。
然而,早就听闻和亲的凝容公主容貌倾国,温柔端庄,才华冠绝,自七岁时便跟在汝瑶女帝身边听政,是汝瑶建国以来的第一女官。
虽非汝瑶公孙皇室成员,却冠以国姓,以公主之名,不远万里,为国远嫁,以求两国和平。
同为政治婚姻的棋子,楚玹倒是有几分同情她。
毕竟,男子可以有三妻四妾,女子的婚姻却是一生的赌注。
楚玹屏退左右,执起如意秤,轻轻地挑过那绣了龙凤呈祥红盖头。
屋内红烛的灯光在跳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竟也窥探起新娘的姿容。
楚玹不得不承认,凝容的美貌是能令人窒息的,纵使他见过无数的佳丽,却从未见过可以在皮相上胜过凝容的女子。
她仅仅只需要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便如圣洁的雪莲一般高贵清雅,夺走万千光华,可她的光芒是柔和的,不争不抢,安静淡然,却牢牢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楚玹细细地打量着他新婚的妻子,他的眸中没有任何贪婪与欲望,他只是单纯从美的角度,单纯地欣赏她。
凝容见惯了各种目光,楚玹的目光是所有人中最纯粹的。
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近乎于抗拒。
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株美丽的观赏花,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一件死物。
楚玹哪里知晓她的心思,但他很快便收敛了目光,转身去拿合卺酒,递一盏给她。
“公主请。”
凝容无言接过,垂眉看一眼杯盏中醇香的美酒,方才起身。
红烛摇曳,烛光映出一双璧人交错的身影。
杯空酒尽,楚玹又携凝容并坐床畔,二人以头发少许合梳为髻,发丝缠绕,结发之礼,意为同甘苦共偕老。
合卺礼毕,酒劲上头,凝容略施粉黛的俏脸红了三分,宛若秋时的红枫,极尽娇媚间,温柔大方,清高淡漠间,雍容华贵,微醺的目光昭示着她的醉态。
楚玹见状,心尖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他微微一笑,说道:“公主怕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如此易醉。”这话带了几分的调笑,凝容下意识地心头一紧,面上却分毫不显。
楚玹又加了一句:“醉了,不如早些歇着。”
凝容听闻此言,很认真地看着楚玹,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
“王爷何意?不妨直言。”
“公主多虑了,本王还有公文需要批阅,告辞。”言罢,楚玹不紧不慢地移步至门口,突然,他停下脚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对了,昨夜听闻公主受惊了,只是本王心中存疑,不知公主可有线索?”
他说的漫不经心,好似无意提起,可话里话外分明夹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凝容恍若未觉,极其自然地回答他:“凝容也不知,那几人凭空出现,又离奇死亡,着实怪的很。”她的唇瓣泻出一丝隐晦的笑意。
楚玹还站在门口,他没有转身,侧脸半隐在黑暗之中,沉默了片刻,又说:“的确是怪,不过想来,这刺客极有可能是北垣死士,只可惜本王并无真凭实据,只是胡乱猜测,倒是委屈公主了。”
“王爷言重了。”
凝容行了一礼,眸光锁住地面,再无一言。
楚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不再逗留,大跨步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