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镜界学院，凡白早就知道镜像能力五花八门，但是听完曼妮尔蒂介绍自己能力，他几乎刷新了自己对镜界造物主（如果真的有的话）的认知，也刷新了对雷动老师的认知——“你，没有攻击力？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曼妮尔蒂坐在秋千上摇晃着双腿，满不在乎地舔着一个荧光草味的冰淇淋，挑战般地迎向凡白匪夷所思的目光。
凡白没再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把他的意思表现的一览无余：这样的镜像能力，他无法理解用什么用武之地，更无法理解雷动老师是怎么让她通过筛选的。
凡白接触过的最多的就是巷战中的硬碰硬和智谋相较。但是无论你拥有什么特别之处，首先都必须能够自保才行，如果不能保证自己生命安全，那么再强的特异功能又有什么用呢？
旁边一直沉默的费拉尔两口吞掉了火焰冰淇淋最后几个火星，一反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低沉地开口：“如果曼妮尔蒂你能够通过测试，那么这个镜像能力一定已经强到可以抵挡实体攻击的程度了吧。任何镜像能力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哪怕是可笑的和非常弱小的……都是如此。”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凡白不傻，他自然能够听出费拉尔语气中有一丝无名的愤怒。这情感不是针对于他的，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但是，他还是多问了一句：“费拉尔，你的镜像能力是什么？”
他以为，碍于“不得随意告知别人镜像能力”这个原则，费拉尔至少也会犹豫一下。但是他接着就听到了费拉尔坦然自若的回答：“它叫‘小丑’。是一种辅助能力。”
曼妮尔蒂显然也没料到他的反应，愣住了。一时间，三个人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之中。
凡白知道费拉尔是一个单纯的人，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他是这么信任自己。想一想自己对他和曼妮尔蒂本能抱有的疏离，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愧疚。
午饭草草解决，他们三人一起赶往实践楼——谁也不敢让雷动老师等待。
到了实践楼内部，他们根据指示踏着灰黑色的石阶上了二楼，果然班级里二十几个学生都已经到了。在巨大的落地石窗前悬浮着巨大的、发亮的冰晶字样：“转老师指令：请各位同学组成三到五人的队伍，等候老师进一步指示。”
看见这冰晶，凡白慵懒的目光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锐利，转而投向旁边安静站立的龙玄悟。
这冰晶，应该是他凝出来的吧？雷动老师让他传达消息，很显然是在同学之中传达一个信号——对龙玄悟的信任。凡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这一信息，也不知道老师的用意对多少人达到了效果——敌视龙玄悟并主动排挤他。
曼妮尔蒂显然已经得知组队的消息，自然地站在费拉尔凡白两人身边，没有多说什么。
“凡白，咱们三个人是不是有点少？”费拉尔双手揣在裤兜里轻轻发问。虽然这样问，凡白却很清楚他并不想再找队友，而他自己也已经有了主意：“如果有实力够强的愿意加入我们更好，没有我也不打算再找。”人数从来不是胜负的关键，人多却无法有效调用，只能徒增烦恼。
略略一扫现场状况，凡白便已经清楚，每个人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大部分人的团体没有考虑镜像能力的配合，而只是单纯凭借彼此之间很熟悉。当然，也有认真思考一番的几位学生，但是碍于谁都不愿意先公开自己的镜像能力，组队依然毫无效率。
只有一个人依然独自站立，那个人自然是龙玄悟。
正在这时，凡白的视线扫过，竟然正好对上了那双不带感情的神秘莫测的绿色眼眸。龙玄悟静静看着他和他的小团队，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要走过来的意思。
两个人就那么僵硬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服软的意思。就在凡白以为自己要和他对视一个世纪的时候，雷动老师的气息已经比脚步先至，那威压的战栗感瞬间唤醒了灵眸鬼火，凡白不得不再努力把它收回去，也借机转移了视线。
“分好了？”雷动老师站在他们面前，死灰色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人，良久良久。
大家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却因雷动的下一句话大跌眼镜——“……行了，先这样吧。下面听我分组。”
啥？不是自己分组吗？
下面一片骚动，雷动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自顾自开口：“安思娣，塞卡维卡，米利亚尔，雷米拉尔纳，还有韦尔奇，属于元素组。”
“费拉尔，尼爱洛奇，基苏，曼妮尔蒂，辅助组。”
大家都大惑不解之际，雷动口中最后一个组别已经出现。
“龙玄悟，凡白，综合组。”
凡白怔在那里，不知道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先是取消之前的指令，将他们三人打乱，再把学生们按照各自镜像能力属性分配，最后——还无中生有了一个“综合组”？？
“很惊讶么？”雷动看看呆住的众人，“通过你们的分组，我已经得知了你们的合作和全局意识几乎为零，因为没有一个人的分组和我的相同。你们应该想到，我让你们分组，不是搞班级内竞争，而是要你们发展自己各自镜像能力的最大优势……”他的音量猛地提高，吓得几个胆小的女生一哆嗦，“竞争！危机！都在学院之外！你们的敌人在学院之外！别再愚蠢地将目光只放在身边的战友上！”声音虽然浑厚震撼，却并没有愤怒在其中。
凡白登时明白了雷动的意思，心中不由地百感交集——自己从来没有像老师那样考虑过，他只是想组建自己的队伍，不被外界伤害，无论是学院内外……仅此而已。他的生存是逆境中的生存，他无法考虑所有人，他只能考虑他身边自己在意的人。老师的战斗是生存之上的战斗，那是关乎尊严、武道和信念的战斗，光荣而需要绝对周全。那种思维方式，只能来自于一个饱经战火的战士，尽管他的眼睛是无神的死灰色……但他依然是出色的战士！
难道这就是“一方镇守，其正气护佑百代万民”吗？凡白脑突然蹦出了九河归源的古老歌谣。
“老师，请问什么是综合组？”龙玄悟在所有人沉默之时再次提问，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真空时刻”由他来打破。
雷动死灰色的眼睛扫过他，也扫过旁边神情慵懒的凡白。
“你们两个，可以算是重点培养的全能战士。鉴于你们能力的特殊性，学院认为这种包括各种职能的训练最有利于你们能力的发展。”虽然四下无声，但是凡白的双眼没有忽略学生们彼此交换的惊讶而又羡慕的目光。
学院为什么会将他判定为特殊的镜像能力？是他的秘密暴露了吗？就算不是那样，所谓的“重点培养”也会给凡白带来更多麻烦，而“麻烦”——正是瑞恩让他极力避免的。他的确需要更好的环境成长，可是首先，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暗自叹了一口气，凡白不由苦笑，自己又要拿出那种任性自负的态度闹腾一番了。
雷动看看龙玄悟点头，显然满意于这样的安排，也就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可是这时，凡白的声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响起，比起他与雷动单独交谈时的声音更加温和、晴朗，也更加慵懒，甚至带着淡淡的戏谑。
“老师。我……只是器物向，我不认为自己的镜像能力有什么特殊性。”
顿时，教室里原本零度的气氛降至冰点之下，雷动那已经移走的死灰色目光带着确凿无误的杀气再次移了回来。
“你是在质疑学院的安排？”
“不，老师，我不想……被区别对待。”凡白小心地斟酌词句，既保持了那种非常自然的自负，又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了故作姿态的味道，“我的镜像能力非常不稳定，一旦对它过于关注，怕是学院会失望。我希望能让我和其他学生一样，进行平常的器物向训练。”说出最后这个决定，他自己的心也在隐隐作痛——想想原本就极其强悍的龙玄悟会比他先领会多少东西！想想他到什么时候才能化解危机、破除瑞恩的封印、正大光明地展现自己的镜像能力！
雷动看着他，死灰色的双眼微微眯起，嘴角抿得几乎变成惨白色。
“你走吧，就算你再强，也是废材一个。”
凡白两耳轰的一响，整个人呆住了。他脑中想过很多可能，但是没想到老师竟然一出口就是这么强硬的决定。这位雷动老师，竟然比瑞恩更加古怪而不讲道理吗？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为什么会被他看做”废材”？玩大了，这下玩大了！
“雷老师，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吗？”就在这时，门口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响起，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教室中已经达到临界点的紧张氛围，“你又要赶谁走？”
雷动脸色一变，非常不情愿地回应道：“有个学生不愿服从学院安排。”他牙齿咬得那么紧，凡白都感觉到牙齿发酸了。
“呵呵！我们每年都有一两个特立独行的小家伙。就是他吗？”说话者走过学生自发让出的道路，到了凡白面前。看着他，凡白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他的灵眸又活跃起来了，但是并没有向他发出任何警告。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有些谢顶，微微发福的身材勾勒不出什么强硬轮廓，但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暗红色眸子明确地表现出他的精力依旧旺盛，风采也不减年轻之时。他身着一套合身而考究的黑红色长袍，那些简洁优美的花纹正如他这个人本身，尊贵却不做作。
正猜想他是谁，雷动无意中回答了他的疑惑：“参见院长。是他，凡白。”
他就是院长吗！凡白微微有些动容，但是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在母亲那里，他有意无意中学到了很多语言之外的交流方式，躯体语言的运用，已经化为一种本能融入了他的每个行为之中了。尽管此刻他很想活动一下来缓解心中的恐惧和紧张，但是直觉先理性控制住了他。
院长听见他的名字，似乎显得比他还要惊讶，但是开口却是：“雷动老师，请你先分配其他组的任务，我想和这个小家伙谈谈。”他温和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热情，又将目光投向一旁冷冷旁观的另一位特殊学员，“那么，我猜你就是龙玄悟吧。来！”
院长转身，黑色的袍子沙沙摆动。他没有回头看他们，仿佛他们听从他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个人给凡白的舒适感和安心感超过了之前见过的所有成年人，凡白虽然不清楚他的想法，脚下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而龙玄悟也是一样。
转过几个转角，踏上几层石阶，院长带他们走上了一处露台。露台围栏上有丰沛的阳光洒下，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三分之一的鬼族学院。
“凡白，你刚刚的理由实际上我听见了。”院长眼睛看着栏杆外一片翠绿，“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根据学院最新的评定，你的镜像能力很明显不属于器物向，而应是无类向。”
凡白心里一紧，听到他说的“无类向”，又稍稍放松了一些。幸好，自己的秘密还是没有泄露。但是他还是故意发问：“为什么呢，院长？”
“你的能力上报时，我们只看到了‘鬼火’，直到雷动老师再次汇报开学测试时，我们才注意到‘灵眸’的存在。将这显而易见、藏在它名字中的特质忽略，的确是我们对你镜像能力的不尊重。”出乎龙玄悟和凡白两人预料，院长在作此解释时，语气中竟是真正的郑重和诚恳，他转向凡白的目光中，也蕴含着同样的感情。“所以，我认为你对我们心存怨气的完全正常的。”
“啊？？院长，不是的，我……”原本想要伪装成一个“问题学生”以在班级里低调训练的凡白这下藏不住了，他再张口已是语无伦次。
“所以，可以给我们一个赔罪的机会吗？虽然你的测试名次不是特别靠前，但我们依然有理由相信，你和玄悟是最适合这个特殊训练的。”院长呵呵地笑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
“一定不辜负您的重望。”龙玄悟听到院长这样叫自己，有些受宠若惊，一向淡然的脸庞上也出现了些许红晕。
“知道了，院长……我明白了。”凡白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正听见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那就老实听我讲你们的训练内容吧。”
雷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院长身边，这两个男人身上的气场简直是天壤之别，正如凡白和龙玄悟的区别一样大。
“你们每天的训练分为两场，上半场是跟随某一组训练，下半场是集中训练。两场合在一起四到五个小时。和其他组全部实战训练的时间一样长。有兼职的时间已经提前空出来了，你们也无需请假。至于集中训练的方式，到时候自会公布。”
“哈哈，是因为你们是我们这项计划的第一批学员，很多项目还没有完善呢，大家彼此磨合吧！”院长笑呵呵地开口，雷动不由地转头白了他一眼：“韬光，你怎么什么都说……”听到这句抱怨，名为韬光的院长更快活地笑了起来：“哎呀，哈哈哈，我应该配合你的，抱歉呀……”
凡白看的有些无奈，又无话可说。毕竟院长以及他所代表的学院是一片好心，自己再怎么推辞都说不过去了，不如见机行事，尽量不引人注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