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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守与随(3)

有人说:只要人类还需要蚊帐,就别提什么万物之灵。的确,人类再怎么有灵性,有智慧,归根结蒂不过是万物之一。不过作为万物之一的人类却从没想过遵循自然规律。事实上,这也正是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万物之灵的根本原因。上帝创造了世界和人类,人类则改造了自然,创造了文明。没有人类,世界直到今天也不过是亘古洪荒的样子,地球直到今天依旧是没有任何意义地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旋转。但人类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破坏了自然,这种改造步伐越快、力度越大,人类的生存压力也就越大。

著名哲学家楼宇烈先生曾在书中这样写道:“现在人类最大的苦恼是自我的失落。每个人都不能做自己的主,被别人牵着走。我们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机器是为了给人类更多的自由,但却成了束缚我们的东西。我们长期住在人类设计的环境里面并形成依赖,这就是哲学上讲的异化,这为我们带来了很多的问题。”

先哲们也不乏这方面的探讨。我们都读过《拔苗助长》的寓言故事,下面我们来看一个类似的寓言:

从前有个国王,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小女儿能立刻长大。于是他把太医召来,问他能不能找到一种药,使公主吃了以后立刻长大。太医回答说,药是有的,我一定办得到,但是这种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采取。请国王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在我采药期间,您不要去看公主,等我回来给她吃了药,你才可以再见她。“国王答应了。医生就到远方去求药。

转眼过了十几年时间,太医再次进宫求见国王,说是采到药回来了。国王非常高兴,让他立即去给公主吃药。不一会儿,太医领着吃了药的公主来见国王。国王见昔日绕膝嬉戏的公主”瞬间“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很是欢喜,赞叹了一番太医的本事后,又命左右侍臣赏赐了他很多的财宝。事情传开后,人们都笑国王无知,竟不知道算一算他女儿的年龄。

这个寓言出自《百喻经》,其寓意是说,修习佛法,只需平实去作,自会水到渠成,功德圆满。如果不按客观律办事,希求速效,满脑子成功招牌,正像寓言中的国王一样可笑。

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也很有启发意义:郭橐驼是一个以种树为生的人,凡是经他手移栽的树,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都长得高大茂盛,结的果子又大又多。很多同行暗中偷师,但始终比不上他。有人向郭橐驼取经,他说:“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只不过能够顺应树木的天性,让树木的本性自然发展罢了。一般来说,种树时,它的树根要舒展,给它培的土要平整,它根上的土要用原土,夯土要紧实。做好这些之后,就不要再去动它,它自然会遵循着它的生长习性去生长。其他种树的人就不是这样:种的时候让树根蜷曲还换掉树根上原有的土;培土的时候,不是过量就是不足;种上的树,早晨看、傍晚摸,刚离开又回头看,有些人甚至还抓破树皮来验看树的死活,摇动树根察看树栽得是松还是实……这样做,表面看来是爱护树,其实是害了它。”

众所周知,柳宗元写作此文并不是为了探讨什么种树之道,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此阐述自己的政治观,也即道家的无为。所谓无为,并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意思。说通俗点,也就是不苛求、不想当然、不操之过急、不贪心不足、不理想化、不违背客观规律,等等。

智慧来源于生活,很多俗言俚语,如“瓜熟蒂落”、“强扭的瓜不甜”等,体现得都是自然而然的精神。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瓜类成熟以后,自然而然地会从根蔓那里发蔫、断掉,或者虽未断掉,但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断开。如果瓜还没有成熟,就急忙去摘,那是强扭,虽然摘个瓜即使对小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不成熟的瓜,摘来又有何用?

人们往往用“真、善、美”三个字代替人类的终极追求,其实追求“真、善、美”也应该自然而然,不然真的难免失真,善的难免变成伪善,美的反而会变得不美。

比如,有句广告词说:“你本来就很美”,我一直搞不懂:我本来就很美,还用你的化妆品做什么?如果你本来就很美,那就请保持自己的天然美。美不需要画蛇添足。一个走起路来白粉落满地的女子是谈不上美的。那些人造美女,美则美矣,但一口痰、一句国骂立即会把她们打回原形。再比如“美白”,广告中常说,“一白遮三丑”、“你值得拥有”,其实白不等于美,否则白人世界就不用选美了。追求美没有错,但为了美不吃饭、动刀子,即便美,也是病态的美、表面的美、不自然的美、东施效颦的美、不能持久的美。同样的道理,追求真、善也没错,但一味劝人向善,劝人求真,却往往会导致虚伪和假道德的泛滥。

总而言之,自然有其规律,而且往往非人力可以改变,对此我们只能遵行、适应,尽可能地谋求人与自然的和谐。跟自然作对,无异于跟自己做对,最后必将受到自然的惩罚。

6.由它去,任它来

清华又称“水木清华”,水和木都是很低微的,但是再低微的小物,因其顺应德行生长,一岁一枯荣,永不毁灭,即说“水木聚德永清华”。

——燕翔(清华大学物理实验室主任)

药山是唐代著名高僧,他有两个入室弟子,大弟子名道吾,二弟子名道膺。有一天,师徒三人在院子里参禅,药山指着院内一枯一荣两棵树问道:“那两棵树,你们觉得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

道膺答:“荣的好。”

道吾答:“枯的好。”

恰好一个侍者从旁经过,药山又用同样的问题问侍者。

侍者说:“枯的由它枯,荣的任它荣。”

一个问题,三种答案,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境界。

二弟子说“荣的好”,是因为在他看来,“荣”象征着生命力,象征着阳光、美好、幸福、喜悦,这是一种灿烂的心境。

大弟子说“枯的好”,是因为在他看来,“枯”象征着寂静、无为、淡泊、自然,象征着一切与纷扰、烦恼无关的东西,这是修行者所必需的心态。

不过单就二人的修为来说,他们却远不如那个不知名的侍者。因为侍者的回答,体现的则是顺其自然的态度。树木除了枯就是荣,枯和荣都是自然规律使然,前者我们无法改变,后者我们没必要改变,所以最好的回答便是“荣的任它荣,枯的任它枯”。

民间有句与之相类似的俗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学者考证,其中的“娘”不是指母亲,而是指姑娘,其实不管是母亲也好,姑娘也罢,如果她们铁了心要嫁给某人,即便你能拦得住人,也拦不住心,而老天下雨更是自然之理,必然之势,远非人力可及。

人类不能阻止老天下雨,也不能强行让老天下雨。现代虽然能进行人工降雨,但老天若不配合,人类终究无法降雨。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句话充满了无奈。

西方有一个类似的小故事:

欧洲某国有座修道院,因为有求必应,专程去那里祈祷的人特别多。一天,修道院的看门人对神坛上的神像说:“我真羡慕你呀!你每天轻轻松松,不发一言,就有这么多人送来贡品,哪像我这么辛苦,风吹日晒才得温饱……”

“是吗?”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说:“那我下来看门,把你变到神坛上。但是你要保证,不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以说一句话。”泥塑的神像忽地变成了传说中的天主模样。主显灵了!

“这有什么,不就是不说话嘛!”看门人努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忙不迭地爬上神坛。每天,他都依照与天主的约定,静默不语,聆听信众的心声。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的祈求,有的合理,有的不合理,有的甚至非常荒谬。但他都强忍着,不说一句话。

这样过了半年多,一天清晨,来了一位富商,当他祈祷完毕离开时,竟忘了拿手边的钱袋。看门人瞧在眼里,真想叫富商回来,但想到与天主的约定,只好憋着不说。

接着又来了一位穷人,他祈祷天主能帮它渡过生活的难关。当他准备离开时,一眼发现了先前离开的富商丢的钱袋,顿时欣喜若狂:“天主显灵了,有求必应!有求必应!”然后万分感谢地离去。看门人看在眼里,想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钱,你不能拿。但约定在先,他不能说。

穷人离开不久,又来了一位将要出海远行的年轻人,他祈求天主降福,保佑自己一帆风顺。祈祷完,年轻人准备离开,这时丢钱的富商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衣襟,让他把自己的钱袋交出来。年轻人不明就里,血气方刚,当场和富商吵了起来。

修道之处,岂能喧哗!更何况这个误会只有自己能解开,看门人忍了又忍,终于开口说出了真相……事情弄清楚了,富商急忙去找捡到钱袋的穷人,年轻人则匆匆离去,生怕赶不上当天的航船。这时,真正的天主再次现身,指着神台上的看门人说:“你下来吧!你没有资格坐那个位置。”

“我把真相告诉他们,主持公道,化解误会,有什么不对?”看门人很不服气。

天主说:“你错了。那个富商并不缺钱,他那袋钱不过是准备嫖妓的;那些钱到了那个穷人手里,却可以拯救一家老小;最可怜的是那个年轻人,如果富商一直纠缠着他,延误了他出海的时间,他还能保住一条命,而现在,他所搭乘的那条船正在沉入海中!”

看看吧,连造物主都懂得保持沉默,顺其自然,我们却动不动螳臂当车,到头来自讨苦吃又怪得了谁?我们必须相信努力,但我们也必须相信现有的一切即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们应该心存感激地虔诚接受,平静面对,由它去,任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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