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儿,李万银就跑到渡边那里请功。他也没想到震三河这小子这么实在,自己略施小计他就轻易落网了。
渡边得知震三河落网的消息时心里并不坦然,他明知道这是自己为了完成任务嫁祸于人。
“李署长,震三河招认自己炸了军火车吗?”渡边问道。
李万银诡秘地一笑说:“渡边太君,他怎么会招认呢?这是个叱咤风云的惯匪,嘴比牙还硬,属下略施小计就做好了口供。”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了震三河和灰耗子的口供笔录。
渡边接过来看见上边的指印和签名,知道李万银又使用了他的惯用手段。其实,他挺烦李万银的这些个办法的,可是他的这些龌龊手段有的时候对付上级还真管用。
他看了李万银一眼说:“我要亲自审问这个震三河。”渡边是想见见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胡子头。
李万银一惊,心想这要不是我事先有防备,让渡边一审讯,杜家围子那点儿事儿非给我捅出来不可。
他看了一眼站在渡边身后的杜显祖,对着渡边说:“太君,这两个胡子头非常难摆弄,昨天我在通宽镇审讯时,他们都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您去审讯也没用,他们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这样也好,不然他再吵吵说军火车不是他们炸的,要是再走漏了风声,对咱们都不利。”李万银观察着渡边的表情。
渡边看了李万银一眼,心里说你们这帮中国人,把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整治自己人身上,而且会做得天衣无缝。这要是用在对付大日本皇军身上,我们的大东亚共荣哪年哪月才能实现啊!
“李署长辛苦了,你们抓到震三河的时候,没发现他在我家抢走的现大洋和金条吗?这才几天,他就是使劲儿糟害也不会花完的。”杜显祖看着李万银插了一句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说这话,有损于自己在渡边心目中的形象,可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
“杜翻译官,我还没来得及问现大洋的事儿,这两个土匪就咬舌了。当时,我只是忙着给他们录炸军火车的口供,没来得及问这些事儿。好在这两个人都在,您可以亲自去问问。”李万银冲着杜显祖微微一笑,他的沉着在杜显祖看来就是阴阳怪气儿。
杜显祖心里明知道李万银会整事儿,听完李万银的回答自己都觉得方才问的话有些多余。李万银怎么可能为自己家去找现大洋呢?就是能找到了他也会找个理由说没找到的。
杜显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点儿钱怎么能跟太君的大事相比呢?钱就算了吧。”话说出来了,自己却觉得有些违心。
“李署长,这种事情不要拖延,今天就张贴布告,明天在北门外回子坟法场执行枪决。一定要做好保卫,防止他手下的胡子劫法场。”渡边不愿意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
李万银拍着胸脯说:“这请您放心,明天执刑的事儿肯定万无一失。太君要是没别的事儿,我马上就回去安排人草拟布告,全城张贴。”李万银知道震三河的绺子抢完杜家围子就散烟了,他才敢拍胸脯。他明白就是有一两个死党铁杆儿敢来看看,也没有敢动手的。
渡边听完了李万银的话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李万银很少说大话。
“你去吧,记着今天晚上全城戒严,四个城门都要加强对过往人员的盘查,不要让震三河的同伙混进城来。”
“请太君放心。”李万银“啪”的一个立正,说完转身出去了。
杜显祖一见李万银这次是上房撕裤裆——露了大脸了。自己不愿意跟他争什么,可看见他那狂妄样,心里还不是滋味儿。
看见李万银走了,杜显祖也起身往外走。渡边叫住了他。
“杜桑,你慢走。坐下来我们喝点茶!”渡边内心比较亲近杜显祖,他不仅是自己的翻译,还是自己的中文老师。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杜显祖的言传。他还很敬佩杜显祖的为人,这个中国人和他接触的其他人有不同的地方。
“渡边君,有什么事儿吗?”杜显祖坐了下来,为渡边斟上了茶。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一般都用汉语交流,杜显祖觉得这样有助于渡边的汉语水平提高。渡边带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说得那么利索,跟杜显祖这几年的精心教授有直接关系。
“杜桑,令尊这次遭劫我十分同情。从某些角度上讲,令尊家被抢劫和他维护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有直接关系。老人家没有受到很好的保护,也是我的失职。”渡边有些无奈地坐在了杜显祖的旁边,他的脸上真的写满了惭愧。
杜显祖知道家里这回吃的哑巴亏跟自己有直接关系,渡边能够这么想,的确让他感觉到心里热乎乎的,作为儿子他更觉得对不起爸爸。
他屈身说道:“渡边君,这事儿跟您没什么关系。家父是跟我受了牵连。军火车的事儿已经过去了,我想请两天假回家看看。”杜显祖平时很镇静,今天却有些激动,想到老父亲他的眼窝湿了。
“杜桑,令尊遭的劫难我和你有同感,好在家人没受到什么伤害。我会想办法把你家的损失弥补上。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们经济很紧张。这样吧,明天处决完震三河,你就回家住两天。一方面看看老人家,另外也代表我给老人家拿回去一千块大洋表示安慰。另外我们要提前装备杜家围子自卫队,给他们配备十把枪,两千发子弹。震三河被处决后,估计再没人敢和杜家围子过不去了。”看见杜显祖难过,渡边站起来拍了拍杜显祖的肩膀。
渡边这样做让杜显祖很感激。他代表父亲表示感谢,也表达了自己将报效皇军的决心。
杜显祖刚到办公室不久,扁平脸欧振海就来了。他见只有杜显祖一个人在屋,回身关上了门,悄悄地凑了过去。
杜显祖知道欧振海平时是有点儿好装蛋,可对他还是比较忠心的,何况自己身边还真需要这样的人。
他就很亲近地说:“振海,有事吗?”一般有人的时候,杜显祖叫他的职位,没人的时候就叫他振海。
“翻译官,有个事儿我必须跟您汇报。”欧振海又往前凑了凑。
“什么事儿?这么神道的?”
“真是大事儿。昨天我跟着李万银去通宽镇抓震三河,听见震三河说,打老爷子的响窑,是李万银雇他干的。震三河说,没想到李万银卸磨杀驴。”
欧振海说完,杜显祖陷入了沉思。难道真是李万银干的?李万银跟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他跟自己过不去,就是因为渡边对他这个警察署长没有对自己重视,始终视他为属下,视自己为朋友。自己本来在这方面十分注意,就是怕惹起李万银的嫉妒。有的时候,渡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表露出对自己的尊重和偏爱,这才引起了李万银的敌意。就凭这点儿事儿,他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啊?别管咋说咱们都是中国人呢!杜显祖视渡边为朋友,因此工作很卖力气,他却不屈从于日本人。李万银就不一样了,他视日本人为自己的主子,铁杆儿汉奸是想当定了。杜显祖更明白,李万银做事从来都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想就这件事儿整倒李万银,比抓住震三河还难。他在心里骂道,李万银啊李万银,你小子等着,今天这个哑巴亏爷爷我吃了,我就不信有会不着亲家的时候。有朝一日你落到爷爷的手上,我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杜显祖想到这儿,看了一眼欧振海说道:“胡子说的话你也能信?震三河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江洋大盗,他那是对李署长倒打一耙,这话不能信。”
“翻译官,你咋不信呢?我听得清楚儿的,震三河破口大骂,李万银嘴儿都没敢还。他抓住人,马上就把嘴给堵起来了。在通宽镇警署审讯后,震三河和灰耗子的舌头就都没了。开始进屯子时,我们抓住了灰耗子,李万银让把他放了,还说灰耗子是他的朋友。看他们的熟悉劲儿应该是早就有交往。”欧振海一看杜显祖不买他的账急得脸通红,把能拿出来的证据都拿出来了。
“振海呀,别管怎么说,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这件事儿根本就不可能,以后不要对任何人讲这件事儿,就当没这回事儿,但我还是很感谢你。好兄弟嘛,有事儿能替哥哥我想着,以后有啥事儿还替哥哥想着点儿。”杜显祖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五块现大洋递了过去。
“昨天,天儿那么冷,又坐那么长时间的敞篷车,冻着了吧?拿去喝点儿酒,祛祛寒。”
欧振海一看自己提供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情报,本身就觉得没面子,杜显祖要给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不,这哪能行呢?总拿你的钱,再说家里还遭了劫,这不行!”欧振海边说边往回推。
“哎呀!给你你就拿着,咱俩谁和谁?我不是比你宽绰儿吗?以后不行这样外道啊!”杜显祖直接把钱塞在欧振海的手里。
欧振海攥着钱窃喜着离开了。
鸿好和崔大牛吃饱了饭,左手把着崔大牛的肩膀头子亲切地说:“姐夫,咱哥俩儿这些年处得咋样?”
一句话把个崔大牛造得一激灵,心想这是咋的了?他马上回答:“兄弟,我不是你亲姐夫,可这些年姐夫拿你当过外人儿没有?我不怕你姐不乐意,我觉得咱俩比跟我亲小舅子处得都亲。”
“兄弟我今天遇了难了,我求你一件事儿能办不?”鸿好一看崔大牛的态度接着说。
崔大牛更加摸不着底儿了,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只要姐夫能办到,刀砍斧剁我绝不含糊。”
“那好,姐夫,你别问为什么。你一会儿上街给我打听一下震三河大掌柜的消息,听听泰安城是怎么传的?”
“震三河?那不是个胡子头儿吗?跟你啥关系?他咋的了?”崔大牛一听吓了一跳,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眼里充满了疑惑。
“不是告诉你不让你问吗?他被警察署抓了,你上街探听一下回来告诉我。”鸿好嘿嘿一笑,说着从兜里拿出来十块现大洋扔在了桌子上,崔大牛拿起钱转身就往外走。
“你回来!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打听信儿的,就装着好信儿听热闹儿,把事儿听明白了回来告诉我。”鸿好耐心地嘱咐着。
“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傻子,你姐夫在泰安城也混一溜胡同子。”崔大牛边往外走边说。
傍晌午歪的时候,崔大牛总算回来了。他急匆匆地闯进来边跺着脚上的雪边大口喘着粗气。
“兄弟,可了不得了!”
在里屋炕上休息的鸿好听见声音,下地冲出里屋问道:“咋的了?”
崔大牛一边喘气一边摘帽子,鸿好看见崔大牛满头大汗。
“满城的警察都在贴告示,说震三河和灰耗子领着一帮人,炸了日本人的军火车。听说他们表面上是胡子,实际上是抗联。明天正晌午时在回子坟就地正法。”崔大牛说完抄起八仙桌子上的凉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一句话把个鸿好说得如同电击一般,站在地上晃了两下差点没摔倒,他扶着桌子稳了稳情绪,坐在了椅子上。
“姐夫,还听见谁说啥没?”
“听几个贴完告示后在一边抽烟的警察说,这个震三河真了不得,不管日本人和警察怎么用刑就是不招,后来干脆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了。据说人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明天处决就是一个枪子儿的事儿,就是不枪毙也活不了了。”崔大牛看见鸿好的状态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鸿好的脑瓜筋蹦起来了,他二话没说起身就走,把崔大牛吓了一跳。
“这是抽的哪门子邪风啊?”崔大牛看着鸿好踉踉跄跄的背影,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