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元旦的残月
怎么会同你邂逅
冬天的午夜
寒风肆虐
漆黑的夜空中
你孤独地堕在西边
寒夜
残月
为何夜出
是否还有爱
总支撑着自己
即使已是衰老之躯
痛苦和幸福
始终难以分辨
许多人寄我真诚的希望
我回报失望
只在极小的圈子里
我尽全部的力量
做个慈爱的祖父
这一切同时间一样
流失着流失着
又是新年
现在是黑夜
进一步是黎明
一点点我在减去身上的东西
2008.1.4沪
冬至那天下班
下起几滴雨
(今冬或近年少雨)
下班了
看看阴晦的天空
黄昏让人走神
节日竭力给自己
营造一些气氛
从幼儿园牵来孙子的小手
穿过行车匆匆的街
到一家小吃店
要了一碗馄饨
他吃得真欢
我只是笑
然后亲了亲他的脸蛋
送他去妈妈身边
在天底下行走
是冬之至街上有风冷
买回一包花生
一只熟鹅腿
对妻子说
今日冬至
烤一锅大头菜
热气腾腾有旧时的香
放进几条年糕
暖烘烘的
仿佛回到了乡下
夜色渐渐
黑夜最长的日子
今夜的梦
希望与恐惧忐忑上下
朋友姐妹兄弟儿子
在电话那一头
洗脚坐被窝
翻几页书
2005.1
声音
与安静相对
一架衰老的台钟
无力地敲着一间空屋
一下一下不是在报时
而是在揭示一个存在
日复一日地坚持
一顿吵架
你退避
你的选择
目标过于明确
孩子读书的声音
过后
安静
一块坟地
累了倒下来休息
声音随之消失
消失
2004.2.29
重阳
爽朗的风
来自遥远的天穹
树叶婆娑
丹桂飘香
秋到重阳
一种心情被提起
登高送秋雁
甩袖舞轻风
香醇的黄酒肥美的河蟹
菊花吐蕊
弟兄们秋高气爽
人生原来就那么一览无遗
走过的路承受过的艰辛
与这个季节合而为一
重阳重阳
迎向双重的太阳
遍地稻谷
万物丰腴
在这个节日里
一切都已成熟
2008.10.8重阳节
风景
已迈过很多沧桑
我在哪里
向何方
反而喜欢空空的
什么都不想
平缓的山坡
偏僻得荒寂
夕阳从背后射来
长长的身影
拉得很远
这之间是荒径乱石
茶园缺肥
留着冬天的坚硬
零星的青菜
抽蕻开落寞的黄花
山脚下是城镇村
我说不准
都是房子
乱哄哄尘埃滚滚
秀纤的江南水乡
水灵灵的
只在想象中
满世界跑着
怎样的人群
他们在构建怎样的世界
我总不在其列
这算什么风景
正笑自己
空中响起云雀
悠悠的啁啾
空气忽然春天了
总有些异常
在离开人群的地方
2013.3.26
梅雨
畅快淋漓
夹杂几声雷鸣
上班时擦一下淋湿的头发和衣服
满世界的水
在这样的季节
有人掐指数着时间
我常常在一个角落
看玉荷照样开出白花
杨梅已红水稻疯长
所有的屋顶一尘不染
一泓高涨的湖水
泱泱的水波粼粼
一年一度的洗刷
迎合的是心情
2001.6.27
夜雨
集合起千军万马
在夜里奔腾
从天而降
到地上夺路而走
像为完成一次匆匆的旅程
无所谓灾难和诗意
哲人你也从天而降
像雨滴晶莹透亮
成一场暴雨
在暗中
把世界洗刷一遍
黎明时
重回天上
2003.6.29
汽车
带几分矜持
空间在膨胀
是否生命也膨胀
隔着钢铁和玻璃
“爱车”爱什么爱
多了些绝尘而去
面对物质的东西
总贵族不了
驾车驶入深山荒野
那边空无一人
这才是车
朴素地认识它
2004.4.8
牵手
——和孙子一起在朱家尖
握一只稚嫩的小手
把四周推开
一直开阔到海
到注满冬天的沙滩
风摆脱了陆地的羁绊
渔船聪明地随波逐浪
寒气弥漫空寂的沙滩
渺小和闪光
都焦聚在我俩身上
来我们玩玩沙
用手指划刚学会的汉字
听海浪的声音
海鸟的哀鸣
惊异小蟹闪电似的爬行
重新牵起小手
紧紧握着
在大海边
一种感觉
从手中来
2004.1.4
旻旻的琴声
稚嫩的手指
跳跃在琴键上
流出旋律节奏音色
我静下来听
像一股甘露流进荒芜的土地
蹒跚学步时
我俩就一起散步
江畔草坪树林
我们一起放飞
许多各自的心思
在幼儿园
隔着栅栏看他
游戏唱歌做操
孩子总看不够
他在一个环境里长大
八岁的年龄
有了自己的思索
用手指
奏响乐曲
对话世界
我差不多感动得流泪
2007.5.21
桂花飘香
把你当成一场梦
轻轻地回荡
分不清虚无和真实
这一季节
脚才迈入
心灵就迷醉
一种事物
细细地落到心底
另一种情绪就会上升
当秋风变成流水
变成真实
吹出感情中始终向往的部分
飘逸的甜香
占据了整个城市
我静静地到处漫步
拥有你
像拥有生命
2005.10.15
十月
一定经过选择
这季节不再姹紫嫣红
细小的桂花开满枝丫
满世界飘着清香
这季节别样的宁静
这静谧让人莫名眷恋花香以外的东西
十月土地还有太多的馈赠
鲜美的毛豆甜嫩的茭白
亲爱的我把馈赠做成晚餐
生活就像清澈的溪流
这也是一种选择啊
选择平静爱自然的良序
2010.10.12
雪
轻轻地
轻轻地一夜无声
下雪了
空气清冽
宁静滋润亮色
就这调子
天空暗了
读出一点美
也读出一点寒冷
瞬间
瞬间的一切
都成洁白
满世界的纯净
雪飘呀飘
心反而无处安放
2011.1.10
2013年的雪
飞舞飘落
以天空河流屋宇丛树的幽暗
衬亮你的洁白
气氛阴冷
但清冽
安静了
让人多一些情感
你轻柔地抒情
柔化坚硬的城市
你的到来
让世界变了许多
喜欢你的洁白冰冷纯粹
寒冷别样的清鲜
然后化作流水
我跟随而去
2013.1.5
秋雨
一场雨
下在凌晨
雨的声音
是秋
天空垂下眼睑
世界湿漉
气压很低
不会有风
无名的情绪
压抑在胸中
渴望爽朗的秋风
喜欢这样的天气
再躺会儿吧
或许会有风起
2010.9.12
睡莲
浮在时间的流水之上
安娴的姿态
垂下的眼帘里满是思想
多诗意的名字
夏天的阳光下
清凉的风
纯白绯红
静眠在清波上
当灵魂在地狱和天堂间穿插
总有疲惫的人
注视着你
把你读成一首摇篮曲
喃喃地说
睡睡吧
不为岸上所累
2006.6.28
昌平祭王小波
苍茫的群山
一派冬天的萧瑟
一块巨石刻着你的名字
我从南方来
在非扫墓的季节
静静放上几朵黄色的菊花
何以你在燕山
让人们翻山越岭
呼啸的北风和淡淡阳光
交替抚摸坟墓
然而是块亘古巨石
在荒芜中独立傲世
我一陌生人
站在你墓前
你是否仍半开半闭着嘴
对我充满疑惑
说来惭愧
在你去世十年后才读到你的书
这样也好免去了赶“热”嫌疑
能与你一起真诚快乐
已是二十一世纪了
以你天才的感触能力说说
什么才是好的
你幽了一默
拿出匹兹堡穿旧了的拖鞋
北国的野花真美
漫山遍野
紫的蓝的白的黄的粉的
然而要到春天
2007.12.13
黄金时代
——读王小波札记
希腊神话的语境
黄金时代的人类无忧无虑
其实这和你没关系
你是“史无前例”
这样选择
非常王小波
然而你
不缺天才的光辉
手术刀真够锋利
性在手术台上
剖开看到的
却是心和肺
淫也神圣
一定会有这样的波澜
小说可以这样写
因为我们这样生活
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大多的时候是骗人
王二用不着同情
野性是否定的力量
陈清扬只能孤独
她只有血肉之躯
人生命的丰富
远远超过想象
那一年
南方也天寒地冻
2007.12.27
在美国左派家做客
——读王小波札记
有困难时
(在纽约省住旅馆的钱)
找左派人士
这有点意思
这样的事
在美国
在王小波身上
素昧平生而半夜闯入
然后通宵高谈
然后睡意沉沉
美国左派居然善良
居然单纯天真
居然能为别人着想
像中国当年的知青
在山野的篝火边
用青春的激情
噢噢地唱上一夜
中国的左派不苟言笑
康生是领军
……
2008.1.28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读王小波札记
生活有这么多障碍
真他妈的有意思
让人不知所措的话
人能幽默
他就该坐到上帝旁边
这是一只猪
一只知青王小波养过的猪
和王小波一样
（王称它为“猪兄”）
不想让别人
为自己设定生活的内容和目标
结果只能遭枪打
但猪兄一头撞出
跑得潇洒之极
让人惊奇叫绝
用猪来喻人
是否太损
把琐碎事情
写得让人爱不释手
小波呀
许多人怀念那只猪
2008.1.25
晨耕图
找个地方栖息
哪怕是穷乡僻壤
灵魂和双手一样强健
还有一匹忠实的牛
政治家们总空喊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
眼前的梯田告诉你
人民只想自主地创造生活
中国印
——为2008北京奥运会会徽而作
从天坛升起
红色欢乐
漫长的历史孕育的个性
被重新认识价值
在庄重和深邃之间
正渐渐洗去浮尘
无论踩地的左脚
还是助兴的右脚
都往上飞
还有双手脸一座京城
文字和人体融合写意
如此完美
只能是一种沉淀
水到渠成
瓜熟蒂落
天人合一的创举
这使人想起
林语堂七十年前
用英文写作《中国人》
而如今罗格先生
用中文盖印
宣布一个人类的节日
回来兮
一个曾经多灾多难的民族
谁不泪流满面
往后还有多少日子
2008北京天际已经微曦
闪亮的是东方
不再亦步亦趋
一个符号注解一个时代
重新认识世界和自己
2008.8.3
悼木心
你在乌镇
我生在硖石
读了你的文字
感到我们住得很近
在哪里行走
想能撞见你
多么荣幸
还有一脉神圣的光芒
亮在身边
高贵尊严神圣
因为你不再是空洞的概念
人生可以这样走
你的笔
筑构了光华——
知识传统文明古典
艺术仁慈宽容
爱美自然协调
深邃渊博睿智尊严
除了邪恶你包容一切
漫长的迷惘
忽然有了方向
根本的心愿
通过你的苦行——实现
给生灵指点迷津
今天在冬至的寒夜
你溘然西去
看着讣告
感到寒意阵阵
又是失去
一个多么高贵稀缺的人
火焰升起
万木俱焚
这是你创绘的
多么瑰丽的一幕
你的灵魂升空
天国多了一道光芒
2011.12.25
抗“非典”女性二则
一、叶欣
一副好端端女人的脸
突然框上黑边
接下去的一切
与你无关
意义在那儿存在
总有一群人
看着无价的东西
茫然消失
破碎的尖棱
直挖心窝里的血
平常地工作
小声地和同事商讨
接收病人
护理来来回回地操劳
一次次把阳光带给病人
这次碰上了“沙士”
你不会改变习惯
只说一些豪言壮语
或选择退却
战士的身影
晃动在战壕里
心中只想着
从哪一个角度出击最好
你倒下去了
当太阳重又升起时
仍闭着眼
不再管我们了
南丁格尔说
你们失去的是天使
二、吴仪
当一个女人
不再打扮自己
一定有重重心事
在1949年后
第一次看到
一个党和国家的领导人
未经修饰
出现在公众面前
2003年5月14日
你在电视上
一脸憔悴消瘦
双眼满含忧虑
只有比画的手势未乱
我看了起恻隐之心
祝你好运吴仪
有人会记着你
2003.5
散步
傍晚去散步
江边风景如画
江水滔滔夏夜轻风
远处灯光闪烁
游人如织
在半暗半明的朦胧中
踌躇满志
好一个太平盛世
我总行色匆匆
有话声入耳
某处新房……二手房……拆了
杠头开花……今天我赢了
菜贵肉贱……外甥女考入某校
东家长……西家短……
退休工资……公务员……
企业事业
九寨沟……俄罗斯北欧旅游
匆匆离开
黑暗加重寂寞
2016.10.17
西方和东方过去的故事
清脆的马蹄声
驶过来响铃的马车
体面人在车内
赶车人坐前端
牲口拉车
沉重的脚步声
威武地吆喝
招摇过市
老爷在轿内
奴才腿行肩扛
人抬轿走
西方
东方
过去的景
没有情
2016.10.17
诗人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对话
一个年老的诗人
对一个年轻女诗人说：
如果有钱
我们办份纯诗歌刊物
女诗人答：
如果有钱
我不写诗了
2016.9.29
2015年牛和熊的风景
千股涨停
千股跌停
千股停牌
还够不够
四海翻腾云水怒啊
四十九年前“文革”的豪言
四十九年后股市的风景
掀起的浪
同样淹人
倾城倾国的力量
总是一只大大的手在
历史说账在账册上
输赢慢慢地算
2015.8
陆定一
这名字和舆论有关
舆论与说话有关
要让孩子上学
要让人民说话
临终遗言
铭刻在墓碑上
曾经沧海
多不易啊
无题
冰已经融化
回不去了
原来的地方
已是一片流动的市场
白熊在挣扎又咆哮
回去！冰原上我称王称霸
回不去了！
没有了冰原海水汹涌
2016.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