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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从佐维曙光出发开往鲸鱼座天仓五的第一班跃迁飞船上只剩下两个相邻的船舱了,恰好是豪华贵宾套房。这个不幸的意外让迈尔斯笑了起来,同时在心里为向伊林手下的会计们证明这在安保上的必要性打好了腹稿:他最好同时指出刚完成的任务创造了多少利润。他在房间里悠闲地晃荡着,一边把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给放好,一边等着陶娜中士一丝不苟地完成全面安全检查。这里的灯光和装潢格调恬静优雅,床铺又大又软,独立浴室能很好地保护住客的隐私,而且他们连吃饭都不用出门——船票高昂的价格中包含有不限次数的客房服务费。飞船一升入太空,接下来的七天里他们实际上就是生活在自己的私人小天地当中了。

然而这趟归家之旅中接下来的路途就远远没这么诱人了。在鲸鱼座天仓五中转站,他会更换制服和证件,以安全部信使中尉迈尔斯·弗·科西根勋爵的身份登上贝拉亚政府的飞船。这是位谦恭的年轻军官,同不幸的弗·伯格中尉拥有相同的军衔,执行同一类任务。他抖开自己绿色的帝国军常服,把它们挂到一个带锁的橱柜里,跟配套的军靴一起。为了保持光亮度,靴子被装在了密封的袋子里。在迈尔斯离开或者奔赴登达立舰队的长途旅行中,信使官通常都是个极好的掩护身份:一名信使从不需要对别人做出任何解释。这个身份也有负面影响:接下来那艘船上的其他乘客会全是男性,全是军人,而且,呜呼,全是贝拉亚人。他不再需要保镖。陶娜中士可以在那儿跟他分手,折回登达立,而迈尔斯则会被独自留下,与他帝国的其他臣民为伍。

长期的经验让他可以预见他们对他的反应。他这个五短身材显然不能胜任军中的职责。他们不会公开说出来——虽然在他们眼里,他能拿到信使官这份美差闲职显然是凭借着他父亲,名将总督弗某某伯爵那强有力的裙带关系。这反应他简直求之不得:这样才好保证他的秘密深藏不露。“迟钝者”弗·科西根中尉不会去纠正他们的偏见的。他自己对恶语中伤十分敏感的探测触角会填补上他没听到的部分。嗯,也许船上会包括几个之前跟他一起上过路,对他已经比较熟悉的人吧。

他锁上橱柜。眼不见心不烦。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姑且让弗·科西根中尉和他所有的麻烦都待在他视野以外吧。有更迷人的事物值得他关切。他的腹部因期待而颤动着。

陶娜中士终于回来了。她低下头,钻过两个套间之间敞开的房门。“安检完成。”她报告道。“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窃听器。实际上,我们订票之后一直就没有新的乘客或者货物加入登船单。我们刚刚离开轨道。”

他仰起头,朝陶娜微笑。她是登达立最特别的一名士兵,也是他最优秀的士兵之一。她工作出色,这让人毫不意外——她就是为了这个任务而用基因工程设计出来的。

陶娜是个活生生的实验原型体,诞生于一项在暧昧不明、是非难分的伦理道德原则下进行的基因设计工程。项目筹划和实施都是在杰克逊·霍尔进行的。他们想拥有一名超级士兵,于是指派了一个研究小组来负责这个项目。一个全部由生物工程学专家组成的小组,其中没有任何一名有经验的士兵。他们想一鸣惊人,好给客户留下深刻印象。这一点他们确确实实做到了。

迈尔斯第一次遇见她时,十六岁的陶娜已经发育完全,八英尺高的身上全是精瘦的肌肉。她的手指和脚趾顶端长着粗壮的爪子。嘴里伸出的尖牙交错在外翻的嘴唇之上,显得格外凶暴。她的新陈代谢速度快得简直像在燃烧,赋予她超常的力量和速度的同时释放出大量的热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在发光。这一切,再加上她茶金色的眼眸,让她的神态犹如恶狼。当她全身心地投入她的工作时,那凶恶的凝视足以让全副武装的男人们丢下自己的武器,整个人五体投地。迈尔斯曾偶然目睹过这样一个让人愉悦的场景。

迈尔斯长期以来一直觉得,陶娜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美丽的之一。她有自己独特的美。只要你能用正确的方式看待。迈尔斯对他在登达立执行过的任务次数记得并不清楚,但对他们这些年来偶尔才有的几次做爱如数家珍。他们第一次邂逅离现在大概有六年或者七年了吧?如此算来,其实他跟陶娜在一起是比他跟奎因成为一对还早。对他而言,陶娜在某种意义上是非常特别的,是他的第一次,就像他是她的第一次一样。他们之间的这个秘密纽带从未断绝。

哦,他们也曾经试图遵章守纪。在登达立,禁止上下级发生亲密关系的规章是为了双方的利益:既保护士兵们免遭压迫,也免得军官们失去对手下的控制,或者是发生更糟糕的情况。而迈尔斯曾下定决心,身为年轻而勤勉的内史密斯将军,他要为自己的部队树立一个好榜样,可这一高尚的信念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溜到了……不知哪里去了。大概是在他不知第多少次差点被杀死之后吧。

嗯,如果做不到遵章守纪,至少还可以谨守秘密。

“很好,中士。”他朝她伸出一只手。“你最好也休息一下——接下来连休七天怎么样?”

她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她咧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獠牙也随之露了出来。“真的吗?”她问道。那洪亮的声音真是扣人心弦。

“真的。”

她踏步向迈尔斯走来,肌肉所带来的重量让她的登达立战靴下方的甲板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吱嘎声。然后她弯下腰,跟迈尔斯交换了一个誓约之吻。她的嘴同往常一样热,让迈尔斯兴奋不已。她的尖牙也许是激发他下意识冲动的诱因之一,但更主要的还是她那美妙的、纯粹的……陶娜式的风情。她品味生活,如饥似渴地体验着它,永远活在当下,而且她这样做有非常好的理由……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将来——那可能骤然跌入深渊的将来,或者是别的任何将来——而是把手绕到陶娜的脑袋后面,解开她整整齐齐结在一起的桃花心木色发辫。

“我去沐浴。”过了一会儿,她咧嘴一笑,挣脱开去,开始扯下自己已经松开的灰色制服外套。

“把这里的洗浴设施享受个够吧。”迈尔斯衷心建议道,“除了上次在戴恩太空站[35]的大使馆里见到的浴室,这是我见过的最豪华的洗浴设施了。”

他回到自己的浴室,扔下制服,丢开军衔徽章,开始不紧不慢地从事准备工作。这个愉悦的仪式包括:全身去毛,洗澡,洒古龙水。陶娜理当得到最好的。也理当拥有她所希望的全部时间。她很少能有机会甩掉“坚强中士”的外壳,显露出她羞答答地藏在里面的女性自我。真的很少有人能让她信任,来为她保护那柔弱的一面。在他心中,她就像一位童话里的公主。我们看起来各自都有人所不知的秘密身份。

他用一条预热好的蓬松毛巾当作纱笼围在腰间,走到床边,一边休息一边竖起耳朵等着陶娜。她预料到了他们会有这样的私密空间吗?如果有的话,她这次会从自己的提箱里拿出哪件小可爱来呢?她会坚持在他面前把她觉得性感的衣服一件件穿过来吧。看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她除了那一头柔顺如水的秀发之外一丝不挂的时候有多么像个女神。嗯,好吧,其实她的头发并不柔顺;如果听之任之的话,它们会变得僵硬,不听话,还会卷成小卷,让迈尔斯鼻子痒痒的,不过在她头上看起来却很合适。他希望陶娜已经丢掉了那件丑得吓人,上面装饰着羽毛的粉红色衣服。上次,他绞尽脑汁才在对她的美学品位和身体外表上的缺陷毫无提及的前提下让她明白一个概念:也许那玩意的颜色和式样并不能为她最美好的特征增光添彩。她或许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折成两段,但他可以用一个词就杀死她。他绝不会那么做的。

见到陶娜回来的一刻,迈尔斯自己的脸毫不掩饰地亮了起来。她穿着件柔滑如丝绸的淡黄色衣服,闪闪发光。这面料太细了,人们大概可以把整件衣服好几米的料子轻松地从一个戒指当中穿过。那女神般的气质得到了很好的增强,而那天生的威武庄严又丝毫未受损害。“噢,棒极了!”他带着由衷的热忱欢唱道。

“你真的这么想?”她旋转着朝他靠近。丝袂飘飞,一股麝香味的芬芳气息似乎从他的鼻孔一路直冲到他的后脑勺,沿途毫无阻碍。她的光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咔嗒作响——她小心地把手指甲和脚指甲都修剪、打磨过了,然后还涂上了金色的指甲油。这次他不必艰难地找借口解释身上的缝线或者外科胶水[36]了。

陶娜在他身旁躺下,消除了他们之间显得滑稽的身高差。在这里,他们终于可以尽情地满足他们对人类——或者类人——爱抚的渴望,直到他们心满意足。没人会来打搅,没人会说三道四……想到这里他内心戒备地竖起了刚毛:会不会有人正在看着这里,时不时吃惊爆发出一阵大笑,或者是冒出几句俏皮的挖苦呢?他如此紧张是不是因为他正在打破自己制定的规则?他并不指望任何外人能理解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他自己就理解吗?曾经有一度,他也许会咕哝着这很刺激啊、他对登山着迷啊、这是小个子幻想中的终极性爱啊一类的话。后来,他大概会说什么生命对死亡的重击之类的。但也许事情没那么复杂。

也许这就是爱。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醒来了,看着睡梦中的陶娜。他轻微的动作并没有导致她按照被设计在基因中的程序驱使骤然觉醒,这足以说明她对迈尔斯有多么信任。

在她那多种多样的迷人反应里,她能在迈尔斯面前入睡最能见真情——如果你能知道藏在她心里的故事就会明白这点。

被他们揉成了一团乱的床单将她高大的身躯半掩着;迈尔斯端详着那象牙般的颀长身体上变幻着的光影,让自己的手沿着她身体的曲线移动。手离她的皮肤只隔着一两厘米,仿佛是被她金色皮肤上滚烫的热气浮起一般。随着她的呼吸,身体微微起伏,阴影随之起舞。她的呼吸总是这样,太深了点,太快了点。他真想让它慢一点。仿佛她不是剩下的日子有限,而是剩下的呼吸的次数有限,一旦被用尽了……

她是她那一批原型体中最后一个幸存者了。他们都被基因编程成短寿体,其原因一部分可能是作为一种防止他们失控的机制,另一部分也可能是想要方便给他们灌输军人的勇气。这做法是基于一种愚蠢的理论,说是在战斗中短命的人会比长命的人更愿意牺牲生命。迈尔斯认为那些研究人员既不怎么了解勇气,也不怎么了解生命。这些超级士兵死去时,最终的死亡降临得很快,没有漫长的老年,不会有关节炎症渐渐削弱他们的杀伤力。他们的痛苦只会持续几周,顶多个把月,身体机能的衰退就跟他们的生命一样激烈。仿佛他们就是被设计成在烈焰中升腾,而不是在耻辱中倒下。他端详着陶娜桃花心木色头发中闪动着的几丝银光。

去年都还没有的呢……

登达立舰队的军医仔细研究过她,给了她一些药物来延缓她那激烈的新陈代谢。她现在只跟两个大男人吃得一样多,而不是四个了。一年,又一年,他们延长着陶娜的生命,就像透过一个滤孔抽出一根炽热的金线。但这根线总是会有啪的一下突然折断的一刻。

还有多久?一年还是两年?等他下次回到登达立时,陶娜还会不会在那里?她迎接他的时候会在大家面前规规矩矩地说一声“您好,内史密斯将军”,然后在私下里毫无规矩,甚至是粗鲁无礼地喊一嗓子“嗨,亲爱的!”……

她爱的是内史密斯将军,这是件好事。弗·科西根勋爵可应付不来这些。

他有些愧疚地想着内史密斯将军的另一个情人,那个公开的、众所周知的情人——奎因。谁都用不着为爱上美丽的奎因作解释或者寻找借口。不证自明,内史密斯将军就该跟她是一对儿。

其实他也不算是在对埃莉·奎因不忠。实际上,陶娜跟他发生关系还在奎因之前呢。而且他和奎因之间并没有交换过誓言,也没有誓约或者承诺。不是他没向她求过婚,他求婚的次数已经多得让人伤心了。问题在于奎因,她跟陶娜一样,爱的是内史密斯将军,而不是弗·科西根勋爵。成为弗·科西根勋爵夫人,永远地扎根在下面一颗她本人曾蔑称为“僻壤脏球”的星球上——一想到这个念头就能让“太空种”的奎因[37]尖叫着转身逃走,也会让她惶恐不安地开始寻找脱身的借口。

内史密斯将军的爱情生活简直是青年男性的梦想:不受限制,时有惊人之举的性爱,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为什么现在这种生活看起来没那么吸引人了呢?

他爱奎因,爱她的活力,爱她的才智,爱她的冲劲,也爱她跟他共有的对军旅生活的热情。她是迈尔斯最棒的朋友。但最终,迈尔斯从她那里……一无所获。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就像他和埃蕾娜之间一样:埃蕾娜已经是巴兹的人了。或者他和陶娜之间一样:陶娜正在步入死亡。

上帝啊,我真难受。逃离内史密斯将军的身份,重新做回弗·科西根勋爵,这大概也是种解脱。弗·科西根勋爵没有性生活。

他停了下来。如此说来……那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他的生活中消失的?实际上,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真奇怪。他以前从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陶娜的眼睛睁开了些,蜜色的光泽闪动。她给了迈尔斯一个睡眼惺忪,尖牙毕露的笑容。

“饿吗?”迈尔斯问道。他很确定会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嗯,嗯嗯。”

他们花了几分钟,愉快地一起研究了下飞船厨房提供的那份长长的菜单,然后哗啦啦点了一大堆东西。迈尔斯高兴地意识到,有陶娜在身边,他可以把几乎每样食物都尝一点,又不会尴尬地浪费掉吃不完的食物。

在等着他们的飨宴送来的当口,陶娜摞起枕头,在床上坐起身来凝望着迈尔斯,她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缅怀往事的神情。“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拿东西给我吃吗?”

“记得。那是在瑞阿瓦尔[38]的地牢里。那包难吃的军用口粮压缩饼干。”

“让我告诉你吧,哪怕是耗子药饼干都比生耗子好吃[39]。”

“现在我能给你好点的东西吃了。”

“也知道怎么给。”

人们得救之后,就应该从此免于磨难。童话里不都是这样安排的吗?不是吗?然后所有人从此都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我们死去。可在他头上悬着病退威胁的情况下,他就那么肯定一定是陶娜先离开吗?也许到头来先离开的是内史密斯将军……“那是我最初执行的几次营救行动之一。也是最好的之一,虽然方式有些匪夷所思。”

“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嗯……老实说,不是的。更像是一见生畏。爱上你用了……哦……一小时左右吧。”

“我也是。你回来找我时,我才开始真的爱上你。”

“你是知道的……开始时那实际上并不是一次营救行动。”这是个轻描淡写的叙述:他是受雇前往“终结实验”的。

“但是你把它变成了一次营救行动。我想,那是你最喜欢的行动。每当你在进行营救任务时,你看上去总是显得特别兴高采烈,无论事情有多么棘手。”

“我工作的回报并不都是金钱上的。我不否认,从一个深而又深的困境中把那些绝望的人给拉出来的那一刻我会感觉到非常兴奋。尤其是当别人都认为那事根本无法完成的时候。我喜欢出风头,而且观众们也总是很欣赏我的表演。”呃,也许弗·伯格不会。

“我有时会好奇,你是不是有些像你跟我说过的那个贝拉亚伙计。他四处给每个人分发过冬节吃的肝酱,因为他自己很喜欢吃那东西。然后他总是因为从没有人给他送这种肝酱而十分沮丧。”

“我不需要别人来营救我。通常如此。”去年在杰克逊·霍尔的那段短暂滞留期间是个例外,非常值得回忆。只是他对那段日子的回忆里有一段长达三个月的空白。

“嗯,确切地说,不是营救。是营救的结果。自由。只要有可能,你就会给人以自由。这是不是因为那也是你自己想要的?”

而且得不到的?“并不。我渴望的是惊险刺激。”

他们的大餐给装在两辆手推车里送来了。迈尔斯在门口把送饭的人类乘务员打发走,然后自己和陶娜忙碌了一阵家务活,把食物摆得整整齐齐。这里的船舱真是很宽敞,桌子甚至都不是折叠式的,而是永久固定在甲板上的。迈尔斯一边小口尝着食物,一边看着陶娜吃。给陶娜吃东西总是让他心里奇怪地高兴起来。那场景本身也确实非常令人难忘。“别错过了那些小块的香辣炸奶酪。”他热心地指点着,“我敢肯定,里面含有大量的卡路里。”

“谢谢。”一阵和谐的静默中,唯一的声音是持续的咀嚼声。

“好吃吗?”他问道。

她把入口即化的美味厚切星形蛋糕咬下一大口,咽了下去。“噢,是的。”

迈尔斯笑了。他觉得,陶娜可真有追求幸福的天分,不然怎么能这么永远保持活在当下呢。事先就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这会不会给她带来压力,就好像一只吃腐肉的乌鸦在她肩上驱之不去?是的,肯定会。不过我们还是别破坏现在的气氛。

“去年你发现我是弗·科西根勋爵,而内史密斯将军并不真实存在时,你介意吗?”

她耸耸肩:“在我看来这很正常。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个乔装打扮的王子。”

“别瞎说啦!”他大笑起来。上帝啊,救我脱离帝国吧,阿门。或许他现在这话才是在欺骗自己,而不是当时?也许内史密斯将军才是真实的存在,而弗·科西根勋爵则是戴在脸上的面具。内史密斯那平滑的贝塔口音从他的舌尖吐出时是那么轻快。而这些日子里,弗·科西根的贝拉亚喉音却似乎越来越需要刻意努力才能发出了。那么容易就能适应内史密斯的角色,而变成弗·科西根却是如此……痛苦。

“实际上——”迈尔斯重新拾起了先前的话头,他有把握陶娜会跟得上,“——自由正好是我所不想要的。我不想要漫无目的,或者,或者……无人雇用的自由。”特别是后者,“我想要的并不是自由的时间——此刻除外。”他迅速地加上了限定。陶娜点头以示赞许。“我猜,我想要的是……完成我的天命。我所能作为,或者成为的完全的我。”因此他创造了内史密斯将军,将他自己体内那些在贝拉亚没有容身之地的部分收纳其中。

上帝知道,有个念头他已经想过一百遍了。那就是永远地抛弃弗·科西根的身份,就当内史密斯。一脚踢开安全部加在他身上的枷锁,无论那是财政限制还是爱国思想。叛离出去,靠着登达立自由雇佣舰队在银河系里自谋生计。但那是一条单行道。身为一名弗氏贵族,拥有私人武装力量是叛国之行,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是死罪。一旦他踏上那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对他的父亲做出那种事来。“我的父亲伯爵大人”,一个一口气就能说完的称呼。只要那个老人还在世,还对儿子抱有贝拉亚传统的期望,他就不能那样做。他拿不准他母亲会作何反应。她虽然在贝拉亚生活了这么多年,但骨子里还是个贝塔人。她并不抵触贝拉亚那套信条,但她并不怎么赞成迈尔斯从军。不过她也并没有怎么反对,她只是清楚地表示,她觉得具有智能的人类还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一旦迈尔斯的父亲真的……他就会成为弗·科西根伯爵,附赠一块领地,还有在伯爵议会中重要的投票权,以及终日无休的工作……活下去,父亲大人。万寿无疆。

而且,他自己也有些部分是内史密斯将军所不能容纳的。

“说到值得回忆的营救——”陶娜可爱的男中音把他带回了当下,“——你那可怜的克隆双胞胎兄弟马克现在怎么样?他找到自己的天命了吗?”

陶娜至少没把他唯一的手足称为“那个又肥又矮的丑八怪”。他感激地朝她笑笑。“我想他现在挺好的。我父母动身去瑟格亚的时候,他也一起离开了贝拉亚。他先跟着他们待了一阵子,然后就去了贝塔殖民地。我的贝塔外祖母替我母亲在照看他。他进入了西利卡[40]大学就读,就在我外祖母住的城市里——真没想到他会选择学习会计学。他好像很喜欢那门课。让人难以理解。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会认为双胞胎之间该比一般的兄弟姐妹之间有更多共同兴趣。”

“也许以后,你们两个会变得更相像。”

“我不觉得马克还会让自己跟军队扯上关系了。”

“他是不会,但也许你会对会计学感兴趣呀。”

他抬头怀疑地瞟了一眼——哦,好吧。她是在开玩笑。他可以从她眼角处堆起的细纹判断出这点。不过当那些细纹展开时,那里仍然有些淡淡的痕迹,就像乌鸦的爪痕。“只要我的腰围没他那么大就不会。”

他啜了口酒。提到马克,让他想起了杰克逊·霍尔,想起了他的冷冻复活,以及他隐藏着的那些麻烦事。它们现在仍未解决,还制造出了不良的后果。他还想起了杜罗娜医生,给他施行冷冻复活术的外科大夫。逃离杰克逊的杜罗娜姐妹们[41]有没有在埃斯科巴星球上,在远离她们那无可眷恋的故乡的地方建立起新的诊所?马克应该知道,上回他们联系时他提到过,他还在给她们送钱。那么,她们是否准备好接受一名新病人,或者更确切地说,一名旧病人了呢?非常、非常秘密?

他可以休个长假,表面上就说去看望他在瑟格亚的双亲。从瑟格亚到埃斯科巴只要坐趟短途飞船。到了那边以后,他就可以去找罗温·杜罗娜……也许他甚至可以假称是去埃斯科巴看望一个情人,更公开地在伊林面前蒙混过关。或者至少在伯爵面前这么蒙混。即便是安全部的特工也勉强可以有私生活的。不过要是伊林自己也有情人,那对迈尔斯来说倒是个新闻了。迈尔斯和罗温之间短暂的情人关系是个错误,是他仍然苦于冷冻失忆症期间的一次意外。不过迈尔斯觉得,他们分手时关系还是挺友善的。也许他能说服罗温给他治疗,但不做任何记录,免得被帝国安全部查到?

这样行得通……不管他的脑袋到底是出了什么鬼毛病,去把它修好,要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对吧?

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有几分后悔,后悔自己没把给安全部的行动报告的两个版本都放到加密存储卡里,把最后决定延后,让他多点好好考虑的时间。交上一个版本,咽下另一个。但他现在已经定下来了。既然如此,他就需要一个比赌运气更好些的计划。

那就是埃斯科巴了。只要他的时间表上排得出空就去。非常恼人的是,这次往回的旅途中并不经过埃斯科巴。

他往后一靠,打量着桌上乱七八糟的胜利成果:盘子、杯子还有碗零乱地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战场……嗯,陶娜走过之后的战场。无须打扫的战场。他的目光越过她披着丝绸的肩膀落在了床上。“嗯,这位太太。小睡一会儿,还是做点什么?”

她追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做点什么。然后再睡。”她做出了决定。

“如您所命。”他坐着鞠了个弗氏派头十足的躬,然后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把握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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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犬夜叉里,很喜欢桔梗和奈落,但是说真的,不希望桔梗这样高洁的人有感情纠葛。但是因为奈落的专一,以及病态的爱恋,但是却希望给他一份真挚的感情,不掺杂阴谋。
  • 莎士比亚喜剧集

    莎士比亚喜剧集

    德国诗人歌德有句名言:“说不尽的莎士比亚!”中国戏剧家曹禺曾赞叹:“莎士比亚是一位使人类永久又惊又喜的巨人!”莎士比亚是公认的世界级戏剧大师,他的剧作中蕴涵了浩瀚的人生,渊博的知识和发掘不完的深邃思想。本书就收录了莎士比亚六部喜剧代表作,包括《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皆大欢喜》《错误的喜剧》,《第十二夜》,《温萨的风流婆娘们》,主题大同小异,情节却生动而且丰富,不落俗套,错综复杂的情节经常由许许多多的欺骗、偶合、乔装打扮和奇遇组成。作品闪耀着人文主义理想的光芒,充满着欢乐气氛和乐观精神,歌颂了人类的美好爱情和纯真友谊,具有永恒的魅力。
  • 婚礼进行曲

    婚礼进行曲

    李东文, 70后。1999年开始学习写作,以小说及情感专栏为主,曾在《天涯》《长城》《十月》《西湖》《长江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