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的一种共性,在不想死,又不想继续消沉下去的时候,当我们所倚靠的某个支柱倒塌时,我们很容易便要去再找出另一个东西来代替。
我便是这样,但这也引发了我的思考,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一直很疑惑,我好像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爷爷待我恩重如山,但到末了,我仍旧在查他的底细,而爷爷死后,我短暂伤心之余,便已然想要和他清算了,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算是全盘否定。
这些天对着二傻子,我好像挺想活下去的,但是对爷爷的行事方式又让我倍感介怀。
我到底在寻求些什么?
一时想不出个究竟,但我还是暂定了个目标,若是我能在二傻子手上活下去,必定先将爷爷所做的恶一并先偿还给受害者。二傻子也好,五婶和章齐隆也罢,既然是咱们家害的,那总得是有个说法不是。
斯人已故,爷债孙偿。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便出门先去到章四九家取《族志》,这东西里面记载着村里以前的一些事,一本很老的史册,但是这么多年也没人编修了,我也只是想知道我们族群的起源以及我家那位牛气哄哄的祖先章四的情况。
章四九没说什么便很爽快的将《族志》交给我,我问他陈婆的去处,他仍旧是说不知道。
这老东西到底去哪里了,我家那块血玉到底去哪里了?
我回到家,甚是谨慎地将《族志》展开,仔细着便开始在上面找我祖上章四的消息。
可是,令我失望的事,这鬼东西上面关于章四的事情记得甚少,统共就只有三言两语,而这些言语中我能理解的竟然只有一句——章四,字重二。
至于其生平,一是年代久远,就算上面有记载着,我也是不知道上面说的是怎么回事。其实也简单,好歹我今晚能够多问他两句。
这玩意儿上面并没有记载什么好玩的事,我看了一半便将其丢在一边。只等晚上三更早些到来。
我左右无聊,一睡就不知时间。闹钟闹醒我的时候天已尽黑,我看了一下,已近三更。我收拾了一下,整饬了一下衣裳,带着祠堂的钥匙便出了家门,直奔祠堂。
明亮的星光犹如是掺上了露水,变得一片柔和,夜空青碧,犹如是一片大海。断断续续的白色碎云里透过皎洁的月光洒在了裹在村子的群山之上,将这村子一瞬间就变得深邃和古老悠远。
我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咱们村子这样的夜晚,初见之下,我不禁有些痴了,那种朦胧而又清澈的美只让我觉得,天地苍茫,万物造化,众生蝼蚁,安知天命。
与这浩渺的天际相比,我以及我所处的这村子,又算什么。
我轻叹一声,引来一阵清风,此时风中仍带着些许寒气,一下子激得我打了个寒颤,瞬间又醒悟过来: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不能决定我的生死,但终究还是得让自己好好活着。
活着都还不够,还得是好好活着。
不觉间,我已到了祠堂门口。
此时我六识敏锐,一到门口我便已察觉到里面有些诡异。此时三更不到,章四应该没那么早来,那里面会有什么怪异的?
我悄悄的将大门打开,尽量不发出声响。
推开一半门缝,我伸进脑袋朝里面望去。
眼前的场景,弄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缩回脑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二傻子怎么会在祠堂里?
我又将头探了进去,只见二傻子此刻正在那天井旁边静心的站着,井里黑气弥漫,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呜呜的声音。
他在干什么?
我心中疑惑,但终究是不敢进,只盼他能早点走。也不知道二傻子在天井边上,章四今天还会不会出来。
我的担心倒是有点多余,在意抬眼,只见天井里陡然出现一道青光,而二傻子见了这光,瞬间便遁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徐徐间,就见章四耷笼着一只胳膊又从井里出来。
有了昨天的接触,我今天倒不怕他了,见他出来,我才敢进。
我开门的动静大,被他发现了,他侧目看了我一眼,也没停下脚步,直径就进了祠堂,我紧随其后,不敢有所差池。
“你倒是来得早。”章四脸上一笑,夸了我一句。
我咧嘴一笑,也不客气,谄媚道:“来见老祖宗终究得恭谨些。”
“来得早,来得巧,你刚才都看见了?”他这一语禅机,我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刚才我正巧看见二傻子的事。
“瞧见了,是二傻子。”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好像是个新亡人。这些天才到这边来的,这人,怨气很重啊!”
“是刚死不久,估摸着是死得有些冤枉。”
“哦,和你有关?”
“是。”他既然问起,我也不敢隐瞒,于是将我猜测的二傻子的死因全都说了出来。其中,就连爷爷那个双生的册子我也没加隐晦,说得很是详尽。
“哦,这么说,倒也证实了我昨天的推测了。你呢,你怎么看?”
我不解其义,不知道他说的是让我看什么:“什么怎么看?”
“怎么看你十一给你改命这事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也断不出他的心思。
这才是最难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考验我的品行。而且这题怎么答都容易出岔子,我要是说爷爷不对吧,怕他又以为我不孝;若是我说爷爷做得对吧,怕他又以为我自私。
我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这事儿,做得不对!”
“怎么不对了?夺天之命,换己之康,有什么不对的?”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更加分不清他的意图了,“反正我就觉得若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死掉更多的人的话,就不对。”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也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爷爷的原因之一。
章四右臂一挥,拉过我的衣袖将我扯到他的面前,问我:“哦,你是这样想的。那我若是告诉你,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靠此才得以传此一脉呢?”